“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等久了吧？刚才我们在解决另外一个案子，对不住哈。”半个小时后，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前一后地从一辆小轿车上走下来，为首略高一点的人对明言道了歉，自我介绍道：“我叫何夕，你可以叫我何律师，就是昨晚给你打电话的那个。这是我的助手冯广。”
“没事，也没等多久。你好何律师。你好冯先生。”一直躲在小楼二楼阳台底下的明言收起手机，让开大门的位置，和对方以及对方身后的助手都握了手。
“魏先生是昨天下午过世的。”看出了她的生疏，何律师一边摸出钥匙一边又主动介绍了一遍昨晚说过的情况：“过世的原因是胃癌。按照他要土葬的遗愿，我们在他死前把他提前从医院送回到了家里，但治丧这件事，他要求的是必须由自己的遗产继承人——也就是你来处理，所以他的遗体现在还躺在堂屋里，希望你尽快完成科仪，我们这边也才好办理关于你遗产继承的事。”
“科仪……他对科仪的要求是什么呢？”
“一般乡下老人入土为安的方式就可以。”
“……风水呢？”
“他说他无儿无女，一切就看你怎么办。”
“……也没有其他要求？”
何律师推开大门，在半带着光影的空间外对她肯定地点头：“没有其他要求。”
明言转过头，看向大门内的情形：空荡荡的房屋里，正中央对门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口簇新的棺材，棺材里躺着一具被白布蒙着的遗体，一只胖胖的三花猫和一条黑狗分别蹲在棺材两边，抬头时乍然接触到外界光线，四只眼睛都在发光。
“……咦？”明言一怔，看何律师：“这是……？”
“哦，这也属于魏先生的遗产，他说了要留给你的。”何律师向她介绍完，然后放低了声音惊疑地道：“只是奇怪……我记得之前是已经把它们赶出去的，怎么又进来了……”
明言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的注意力被这一猫一狗吸引了——更准确地说，她是被这两个小动物眼里的打量的吸引了。
没错，打量。
在见到这一猫一狗之前，她都从没想到“打量”这个词有一天居然还能和动物联系上；但现实是，她此刻就是感觉到这两只小动物在用四只眼睛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地打量、甚至是审视她。
像是在审察什么资格似的。
明言心里一闪而过这个说得上是古怪的想法，顿了顿，试探地向前伸手：“m……”猫猫……
“——喵！”/“汪！”
三花猫和黑狗同时蹭地一下起身，在吓了明言和何律师一跳的同时，一个钻进了堂屋后面，一个从两人身边一跃而过，均是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明言：“……”感觉它们比她一个单身人类雌性还怕这场面似的。
“你以后会和它们混熟的。”见她又看自己，何律师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
明言没有拆穿他善意的谎言。再次看了看面前的半灵堂，她回头开口问：“麻烦问一下那个……”
“魏叔叔说过，为什么是我吗？”
——那可是三百万。
虽然不知道一个一辈子都生活在农村的老人是怎么攒到那么多钱的，但是说来矫情，作为一个基本算得上是远亲的远亲，即使真的看到遗体在眼前了，对于这凭空而降的“馅儿饼”，明言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然而遗憾的是，何律师摇了头，并表示：“这我们就不清楚了。总之，老人家临行前指定的就是你。”
“……好吧。”明言点点头，又问：“那您在村里有认识的青壮年吗？”
……
明言所知道的这边乡底下的规矩，进行土葬的话，人死后是可以选择停灵三天或七天的，但不论是选择三天还是七天，最后都要让懂也愿意干这一行的人来把寿材抬到选好的坟地里。可惜她离开这边已经十几年，已不认识什么熟人，只能问何律师这方面的信息；好在何律师扎根农村多年，手里确实有点资源，当下就帮她联系了几个人选，那边都一口答应了下来。
然后两方约好了后天汇合，一起进行除停灵外的治丧事宜。尔后何律师将房子钥匙交付给了她，带着冯律师开车离开了魏家村，明言则拿着钥匙，在外面各色的目光中留在了乡下的小楼前。
此时太阳西斜，正是最闷热的时候，忙了大半天的明言没心情应付这些目光，只留了个门，以便有人来找或者那只黑狗回家，就拉着行李进门了。
堂屋里因为慢慢照不到阳光而暗了下去，明言在棺材前站了站，双手合十，虔诚地作了个揖，才真正开始打量起算是自己的半所有物了的乡下小楼——一进的房子，除了正中央的大堂屋也兼大客厅外，两边还通了两个房间，右边的房间还好，是一间卧室，左边的房间却意外的是一个连着洗手间，貌似是猪圈的地方。厨房和堂屋做了个简单的隔断，站在堂屋里就能隐隐看到锅碗瓢盆的影子。从楼梯上到二楼也是一客一卫两卧的格局，阳台是朝着公路打通的一横排，向下能看到远处青青的麦田和田埂上的桃李树木，可以坐在客厅里喝茶看景。
是个出乎意料的好地方。
打开阳台的推拉门，将拉杆箱放在二楼客厅里，明言拿出一张纸，擦净实木凉床上的灰尘，坐下，正想打开电风扇，却陡然感觉到了一股视线——
两个尖尖的耳朵露在楼梯口的墙角处，一双褐黄色的眼睛在接触到她目光的刹那间便闪烁了下，跟着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嗖的一下缩回了头跑下了楼梯。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明言停了停，手接触上电风扇按键——
被三种毛色围绕的褐瞳再次从墙角冒出来，对上她的目光，又转身就跑。
“……”
转头，再次手按上按键——
看了，又跑了。
按上按键——
看了又跑。
按上——
看跑。
“……”什么情况！
莫名的胜负心起，短发女孩深吸了一口气，一下子站起身，踮起脚尖，一步步走到墙体拐角处贴墙站好，竭力放轻了呼吸——
三秒后，尖尖的三花耳朵从墙后探了出来，褐黄的眼睛没找到人，疑惑地转了转……
“抓到你啦！”一把揪住三花猫的后颈皮将之逮进怀里，明言狠狠揉了一把对方的皮毛，嘿嘿了一声：“猫猫！”
“喵——！”不过没等她得意多久，被抓住后颈皮的三花猫便“喵”的一下一脚蹬开了她的手臂，蹭的一下奔下了楼梯，还在转角处回过头，挑衅地朝她“喵！”了一声。
“……”按捺住一瞬间像小孩子一样想要追下去的冲动，明言在原地摸了摸手臂，想了想，坐回了凉床上，直接开启了电风扇。
果不其然。
在电风扇“呜呜呜”的吹动声里，小抱枕大的三花猫再次露头，明言的视线在自己的刻意控制下没有任何偏移……不一会儿，三花猫便一边留意着她的动向，一边悄没声息地站到了风扇能吹到的最远的一个角。
接着在确认她没转头后，还从站姿变成了蹲姿、躺姿，和长条状的趴姿。
明言把斜过去的余光收回来，趁它不注意地扬了下嘴角，接着低头打开了手机，一边充电一边放综艺。
有风吹过的下午里，夕阳斜在天边，逐渐将云烧出绚丽的颜色，青色的麦浪摇曳在田间地野，空气中到处都是青草的香味……渐渐的，日头落了，远山的房屋飘起了炊烟袅袅，明言把二楼的风扇开着，跨过睡得沉沉的三花猫，下了一楼在棺材旁点了一炷香，又烧完了一沓纸钱，才蓦的想起来：自己好像没买吃的。
……没办法，只能看堂叔家里有没有剩的吃的了。
给老人家行了一个跪礼，又在心里默默说了句“麻烦了”，明言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意料之外地发现里面的东西竟然还挺齐全——蔬菜、水果、鸡蛋都有，冻柜里还有冰好的鲜肉和腊肉……就是大概都是老人家病情没有那么严重的时候准备的，蔬菜有些都蔫吧了。
但没事，只要能吃就行。
秉着这个原则，明言又翻箱倒柜了一番，成功找到了一袋二十斤的大米和两把细面，绿豆、玉米还有猪油清油等。因为青菜枯得最严重的原因，明言最终决定下把面把它们一锅烩了。
说做就做。
把不知道多少天没用的铁锅放到水龙头下清洗干净，拧开天然气灶打上火将锅放在上面，待锅底烧红后掺上两瓢冷水，在烧水的间隙里把青菜摘好洗净备用，水开后下入青菜，等个两三分钟，将细面也下入锅中。在锅外另用洗净的碗盛了点猪油、盐、豆瓣酱、老抽、醋、生抽，再等水开后浇点面汤化开猪油，把面和青菜都挑出来，一碗青菜细面就做好了。
豆瓣红的面汤趁着绿油油的小青菜，格外的清爽开胃；面条劲道柔韧，正好饱腹。
就是在她正准备开动的时候——
“喵~”被爪子勾住运动鞋的鞋带，明言低下头，就准确地和一双褐黄色的灵动眼睛对上，看到了对方眼里明晃晃的渴望，她失笑：“你想吃啊？不行哦，你不能吃这个。”
“我看看……”她端着面走到堂屋里看了一圈，终于在左边餐桌的旁边看到了一袋猫粮和一袋狗粮还有两个塑料盘，把手中的碗放到餐桌上，把猫粮和狗粮从袋子里倒出差不多的分量，她转过头，看向三花猫：“你……”
“就吃这个吧”的这句话没说完，她顿住了动作——三种花色的猫和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黑狗并排蹲在她面前，又是那种眼神。
审视的眼神。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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