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曜总是会被这只山野狐狸精的放肆和无礼震惊。
九重天上也不是没有凡间妖精修行得道后飞升的，例如春神座下就有一个白貂成精的弟子，与玄曜相熟的武曲星君座下，也有一个猛虎成精的天将，还有水神座下，有一个弟子原身甚至是一只黑蜘蛛……
不管他们性格是内向还是外向，斯文还是奔放，都是持重有礼的。
就说狐狸，也是有青丘的涂山九尾一族，三界闻名的高贵冷艳，斯文优雅……
怎么这个孟回清，偏偏如此。
这样的妖精，要如何得道飞升？就算以后飞升，到了九重天，怕也是要花极大的力气改掉这一身的坏习性，脱胎换骨之后才能位列仙班。
孟回清吓了一跳，又往床里面缩了缩，伸着脖子看着那个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儿的竹节杯，有些不解道：“小鱼，你怎么了？是哪里伤口痛么？”
“没有。”玄曜回神，弯腰捡起杯子放回桌上，随后慢慢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看着孟回清。
玄曜不是人间不谙世事的富贵公子哥，他是九重天上唯一能够与魔尊对抗的战神。
这只狐狸精实在是太笨了，笨得让他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故意不拆穿，又玩什么师尊、徒弟的把戏。
一个凡间的，修为低下的普通狐狸精，救了九重天战神后，没有直接开口索要报酬，难道是在图谋什么吗？
比神君的报酬更值得图谋的，会是什么呢？难道……他跟魔族有牵扯，暗中跟魔族通风报信？
不、不对，他身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气。
玄曜推翻了自己的假设，沉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什么？”
孟回清不明白玄曜在说什么，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那是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即便总是冷着一张脸，不爱笑，也比孟回清见过的所有妖精都好看，比自己那些兄弟姐妹也好看。
气质，也跟妖精很不一样。
孟回清忽然生出一种危险来临的直觉，尾巴不自觉地绷紧了。玄曜的眼神有些可怕，周身似乎是散发出了让人很不舒服的威压，让他忍不住从尾骨处泛起一阵针扎一样的刺痛。
又疼、又麻，顺着脊柱飞快地蔓延到后颈。
孟回清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缩到了床角，后背已经抵住了坚硬的石壁，尾巴牢牢夹在腿间，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小鱼，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样的小鱼好可怕，这难道就是仙鱼跟他这种凡间妖精的不同么？
玄曜认真地盯着孟回清瑟瑟发抖的模样，好一会儿，胸膛起伏了一下，终于收起威压。
他缓缓坐在床边，说：“我是说，如果我的……主人真的找到我，来接我的话，你想要什么？”
“只是仙果仙酒吗？”
危险消失了。
孟回清感觉到刚刚那种可怕的压力没了，背上那种又刺又麻的感觉也没了，浑身都放松了些。他有些茫然地松开了夹紧的尾巴，问：“啊？”
玄曜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孟回清这下明白了，他歪着头想了想，说：“至少也应该是有灵力的仙果仙酒吧，如果再有些法宝灵器就更好了。”
还没等玄曜问他是何种法宝灵器，孟回清就自己解释了：“说不定可以让我种的菜蕴含的灵力更高一些。”
“现在它们的灵力只能让它们比一般的菜更能保持新鲜。”
“若是能更高一些，就能保持更久，而且吃了的话，也能获取更多的灵力修为。”
“还能卖得更贵一些！”
孟回清越说越高兴，尾巴高高地竖在身后，仿佛已经拿到了灵器法宝一样。
玄曜原本还带着狐疑审视的眼神，在孟回清的喋喋不休中，越来越淡，以至于他需要控制一下，以免自己会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
因为，玄曜有一瞬间觉得笨蛋不是孟回清，而是自己。他居然会怀疑这只狐狸精看出了他的身份而有什么企图。
孟回清说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的徒弟像是精神不济似的，抬手扶额，便闭了嘴。
他往前凑了凑，挪到玄曜身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看你没精打采的。”
玄曜敏锐地往后退了些，躲开了孟回清的手。随后又赶紧说：“没事，可能是有些累。”
“白天填了很久的坑。”
“那你还坐着干嘛呀？”孟回清急忙往床里让了些，然后直接抓着玄曜的手往床上拉，“赶紧来睡觉呀。”
猝不及防的，玄曜就被孟回清拉上了床。
孟回清甚至利落地将玄曜按在了床上，将自己那三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盖了上去。
“睡觉吧，睡醒就不累了。”孟回清学着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的样子，在玄曜的腰侧拍了拍。
玄曜浑身僵硬，梗着脖子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他很想怒斥孟回清，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但是他的理智还记得现在是什么状况，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灵力也没有恢复，还不能暴露身份。
腰侧那只要命的手，还在有节奏地拍着，每拍一下，玄曜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身上盖着的不是什么真丝软被，而是孟回清的尾巴。那柔软的、丝滑的绒毛，在他的下巴、颈窝处挠来挠去，痒极了！
玄曜拼命握紧了拳头，才能克制自己不去碰那尾巴。
孟回清是真的困了，他拍着拍着，哄着哄着，自己倒先睡着了。
这张床上就只有一个枕头，孟回清跟玄曜都枕着，挨得很近很近，近到孟回清每一次呼吸，呼出的温热气息，玄曜都能感觉得到。
脖颈处始终萦绕着潮湿温暖的气息，玄曜没有转头，也知道那是因为孟回清就侧着身，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一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玄曜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床顶的石壁。这个山洞是天然形成的，孟回清选中它作为洞府之后，应该还是简单的修葺过，将石壁磨得光滑，打扫得很干净。
只是有些天然形成的裂纹，没有处理。
比如头顶这块，就有一条手指粗细的裂缝。
等过几日，把这山洞再简单地修葺一下，再添一些东西。玄曜想：这只狐狸精，实在是太穷了些。
明明已经修炼成精了，怎么会这么穷。玄曜见过的其他妖精，哪个不是守着天材地宝，吃着珍馐美馔，住着奢华的洞府。
甚至还占山为王，手底下数不清的小妖随他们差遣。
怎么这只狐狸就能穷成这样，还吃他吃剩下的西瓜。
玄曜终于给白日里孟回清的行为找到了一个最合理的缘由。
身边的气息平稳安宁，玄曜能够感觉到，孟回清睡得很熟。他小心地动了动，想要起身。
玄曜神君不需要睡觉，孟回清都睡着了，他没必要再继续演戏。
可是，玄曜只是略抬了抬手，还没动作，一条腿就突然横了过来，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腰腹处，还不知死活地蹭了蹭。
“嗯……好香……”
“孟、回、清！”玄曜咬着牙，从喉咙里低低地挤出来三个短促的音节来，浑身肌肉紧绷，喉结滚动了两下，终于忍不住，抬手对着孟回清的眉心一点。
孟回清立即便陷入了更深更沉的睡眠中去。
玄曜捉着那条作乱的腿往旁边一推，又掀开厚厚的尾巴，喘着气坐起身来，狠狠地瞪了孟回清两眼。
那笨狐狸毫无知觉，咬着自己的尾巴尖，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还挂着一点傻笑。
玄曜胸中那一股四处乱撞的怒气，一下子就泄了。
“蠢死了。”
玄曜起身来到洞外开阔之处，此时明月高悬，四野无声，天地之间灵力缓缓流动。
他闭上眼呼吸吐纳，周身灵力运转，借着月华阴力，吸收天地灵气，融汇贯通，很快，识海之中灵力翻涌，他背上残留的那道最大的伤口便开始飞速地愈合，连疤痕也不曾留下。
再睁眼，玄曜一双墨色瞳仁中闪过金光。
他轻轻抬起右手，一团幽蓝火焰在掌心迸发，灼灼燃烧。
玄曜唇角微微勾起，十分满意。他借月华阴力修复身体，仅一晚上就恢复了五六成。
当然，这也与先前几日，孟回清日日背回的灵泉滋养他的身体有关。
这小桃山还真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很快，月华隐去，天光微亮。玄曜沉思片刻，便从手中飞出一只幽蓝的青雀，盘旋一圈后，便向着九重天飞去。
“小鱼——”
孟回清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他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身边早就空了，玄曜不在。
“好久没睡这么舒服了。”
孟回清在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才跳下床，胡乱地穿上衣裳鞋子。
“小鱼——”
迷迷糊糊刚刚走到洞口，正好与进来的玄曜撞了个满怀。
“疼……”孟回清眼泪都出来了，捂着额头蹲下去。
玄曜也没想到，他听见孟回清叫他就急忙进来，谁知道会刚好撞上。
孟回清揉揉额头，抱怨道：“你这胸口是装了石头吗？怎么这样痛。”
玄曜想：哪里是我胸口装了石头，分明是你这狐狸道行太浅，肉身太弱。
不过这话就不用说出来了，免得打击孟回清。
孟回清蹲在地上一脸委屈地揉着额头，玄曜只好说：“抱歉，真的很痛吗？”
孟回清眼泪都出来了，苦着脸抬头：“真的很痛，你看看是不是肿了？”
玄曜被孟回清这含着眼泪的眼睛，充满怨念地看着，心里一紧，急忙蹲下看他额头。
“没肿，只是有些红。”
玄曜看着白皙额头上那块明显的红，觉得确实是有些不好，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使用灵力去掉那块红，抹掉孟回清的疼痛。
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
孟回清“啊”了一声：“只是有些红吗？”
“是的。”
孟回清又摸了摸，好像确实是没有肿，才放下心：“好吧，那没事了。”
玄曜将孟回清扶起来，问：“要不要上点药？”
孟回清摆摆手：“只是有点红不需要，我哪有那么脆弱。”
玄曜看着很快就收起眼泪，活蹦乱跳的孟回清，对他的印象又增添了两笔：心大，且真的是很脆弱。
小清，清醒一点，他故意把胸肌绷紧了来撞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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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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