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往很聪明，明和相信，听完这番话，不论是出于自尊心还是理性，他应该都不会再执着于喜欢她这件事了。
白色的淡淡蒸汽从桌面马克杯中冉冉升起，满天星在水中寂寥地站着。
季往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明和身前。
考虑到他以前动不动就抱自己的前科，明和仰头看着他，往后挪了挪，“不准欺负我。”
“现在知道害怕了，那还敢说让我参加你和别人的订婚宴。”
季往弯腰，和明和的距离越拉越近，灯光下的影子把明和罩住。
明和紧了紧身上的毛毯，低头不看季往，继续说：“我以前应该很明确地跟你说过，我是自愿联姻的，你，不要来找我了。”
她轻轻攥着毛毯边缘，始终没有看季往，“我只是很普通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
“以后，你会喜欢上别人的。”
身上黑漆漆的影子一动不动，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说完想说的，明和把自己挪到沙发把手和椅背的夹角处，离开了季往的影子。她咳嗽了几声，打破了沉默，悄悄看到季往还是站在原地，轻轻松了一口气。
但刚刚放松警惕，明和整个下颌就被猛地握住抬起来，两个人猝然对视。
除了蹙起的眉骨，明和没有从季往脸上找出其他任何情绪，他手心的薄茧磨得她下巴有一点难受，有力的指骨轻陷在柔软脸颊里，避无可避，她不得不和他对视。
季往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明和额头，温度正常，他稍稍放心。
“订婚宴什么时候，在哪举办。”季往声音淡得她险些没听清。
“如果顺利的话，这周日上午在H市名盛旗下的酒店名达。”颌骨被捏住，明和说话有一点困难，磕磕绊绊才说完。
她在季往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心跳得很快，她眨眨眼睛，半阖上眼，以此避开季往眼中和自己心中不可言喻的情绪。
但是季往并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手掌骤然再向上抬。
他看着明和不带任何情感，逐字逐句地说：“我不会去。”
说完随即松开手。
“哦。”明和揉了揉下巴，心想爱去不去。
“那，你走吧。”明和站起来拿起对面沙发上的外套递给季往。
看着季往唇角紧绷，她补充说，“不是赶你走，我等会儿也要出门。”
季往接过外套，大步走向屋门。
明和跟在季往身后，看到他走出屋门，松了一口气，顺手把门关上。
门边已经接触到门框，但预想中关门时锁舌合上的“咔哒”声并没有响起。
明和感受到门板被轻推着，构成了屋门关闭的最后阻力。
她重新拉开门，季往就站在门前，冷淡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
季往摇摇头，突然伸手轻轻揉乱了明和的头发，几根较短的额发翘起在头顶。
没等她反应过来，季往就拉住门把手关上了门。
明和呆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所措，随后走到卧室拿起镜子前的梳子，机械地梳了梳头，好半天才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头发早就理顺了。
她停下梳头的动作，叹了一口气出门，走到园区的办公大楼，强迫自己专心工作。
鼠标滚轮不停滑动，电脑屏幕上的页面却始终没有变化，明和心烦意乱地关掉工作软件，鬼使神差在浏览器检索栏里输入[国家博物馆]，下周专展的专题海报在首页引人注目，展览名称改编自李煜《相见欢》的最后一句[人生长恨水长东]。
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明和思绪更加烦扰，她关上电脑下楼，又重新走回宿舍。
用钥匙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她重复播放着录音笔，文件边缘被摩挲得泛起毛边。
文件字里行间的一个时间很醒目，已经9月中旬了，父母失踪将近四年。
时间汹涌着奔流而去，洗刷着一切，有许多记忆和情感都会慢慢变质，但明和与父母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却始终恍如昨日。
“小和乖乖上学哦，我和你爸爸这次要出差久一点。”
盛相非和往常一样，穿着利落商务，风风火火在吃完早餐之后把明和送到去学校的私家车上。明归跟在她身后，把书包也放到车上。
“知道了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每次都和我说一样的话。”
说完，14岁的明和攥着书包肩带，低头沉默纠结，又抬头状似鼓起勇气，小声问道：“为什么你和爸爸总是出差呀？”
盛相非和明归对视一眼，“这次的事情很重要哦，我和你爸爸必须得去。”
“那好吧。”明和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颊扯出一抹微笑。
盛相非最受不了女儿露出这种可怜但又懂事的表情，她拍拍肩膀保障道：“放心吧小和，这次之后我和你爸爸一定少出差！”
“我们这次要去国外，回来给小和带礼物。”明归穿着白色风衣，眼镜下的双眸温柔清隽，微笑着和明和摆摆手。
“嗯嗯！”明和点点头。
黑色的轿车呼啸远去，盛相非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口气，“女儿怎么越来越像你了，一本正经小古板就算了，还跟你一样会装可怜。”
“怎么能说是小古板装可怜，明明是温柔聪明知进退。”明归笑意盈盈，把盛相非揽在怀里。
盛相非无语，一巴掌拍在明归肩膀上，“快走吧，老古板。”
记忆碎片总是不定期回闪，明和定了定心神，打开手机联系父母失踪前的律师助理，聊天和通话记录早就占满了屏幕。
明和关掉录音的重复播放，把文件放回抽屉锁上。
窗外地面低洼处积聚的水越来越多，明和看到小水洼乘不住那么多水，于是浑浊的水争先恐后地向更低处流淌，还真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明和父母的名字盛相非、明归取自王维《山中送别》：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季往父母的名字也取自一句诗，他母亲叫方秋，父亲还没出场，可以猜猜叫什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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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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