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静,这座硕大的白色监狱似乎连空气都是压抑的,叫人不想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的香气,并不清雅,反而妖艳,定是那腥甜的血气作祟,这味道让谢夭皱着的眉头放不下来。
这铁皮与岩石构成的地方唯有阶梯是木质的,曾经有人一丝不苟地为它漆上白色,但是白蚁已经将它蛀蚀得斑驳。
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尖哮,历经六个月副本磨砺的谢夭此刻却像新人一样脆弱,他缩了缩脖子,像鹰一样迅速扭转脖子环顾四周,红色的血丝爬上清白透亮的眼白。
教堂最顶端的钟响了,沉闷而短粗,听力极好的谢夭此时却不能确定这钟声是否真的存在,钟不该这样。
“你累了。”花灼没有回头看他,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果然是听错了吗?谢夭有一瞬间的恍惚。
“没有。”过久没有开口,谢夭的嗓音带上了沙哑,听起来却有些疲惫。谢夭有些置气似的清了清喉咙,“我已经在这儿了,不要想把我送回去。”
比起鬼怪带来的一瞬惊恐,他似乎更加害怕花灼不在时从心底散发的凉意。海上监狱,这个梦魇总是要面对的,否则长夜漫漫,就是这么几个小小的身影在他的眼前电影镜头一样地回放,折磨得他几乎要发疯。
这个组织活动的中心似乎都没有想着要有丝毫的掩饰,坦荡荡得好似君子。一路上都没有阻碍,顺遂的就好像这只是一次感慨万千的故地重游。
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圣洁的白和泼墨似的红刺得谢夭眼睛发疼。天上,地上,他最熟悉的教堂里没有主教拿着圣经的虚伪身影。只有四处分布的狂乱生长的玫瑰。明明就是红色的玫瑰布满了洁白的教堂,在谢夭的眼里确实白色的玫瑰遭到谋杀,溅了一屋子的脏血。
硕大的玫瑰下结这一座座茧房,拥挤着陈列在其中,荆棘穿梭纵横,将长长的刺伸入茧房之中,从茧房向外鲜红渐浅,好似有生命一样在缓慢而持续地搏动,顺着荆棘看去,中央有一朵硕大的玫瑰,如同心脏一般收缩膨胀,泵出鲜血,又将鲜血收回。
似乎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谢夭脸色一变,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赶紧用手里不起眼的银白短刀划开一个茧房,里面的“人”没有头颅——头颅的地方是一朵大得可怕的玫瑰,鲜红欲滴。荆棘的末端代替脊柱的存在,支撑起了整个残破的生命。他似乎还活着,硕大的玫瑰头颅明明已经失去了眼睛,却好像能看见似的,紧紧盯着那朵红玫瑰,兀自跪在地上不断地祈祷,似乎已经把折磨他的东西奉若神明。
此时谁站上玫瑰,谁被玫瑰簇拥,谁就能得到信仰。
这就是一个造神的工厂。
谢夭立即明白了他们刚才看到的玫瑰头人是何来历,在他们枯萎之前原来如此鲜亮。而他们这些【客人】估计也就是如此归宿。
不对!谢夭心中立刻警铃大作,那些分批次来的新的【客人】不在其中,这里困着的玫瑰头人看起来已经饱经折磨,绝不是初来乍到的。
那么他们在哪儿?
教堂最顶端的钟声响起,格外沉闷,但和刚才不同,这次清晰可闻。
花灼脸色一黑:“现在几点?距离我们上一次听到钟声是多久?”
谢夭难得见花导师如此急促,只得压下疑惑:“6:26分。距离刚才26分钟。”他说出口便明白了花灼的用意。“不算刚才我隐约听到的声音。”谢夭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就算是干扰时间的副本也不会影响表上的时间,这异常不会有假。
这钟整点才响,现在绝对不应该是钟响的时候。
光亮得异常,这老式的教堂没有安装照明灯,此处也没有烛火。全赖黎明的微光。光从教堂的穹顶撒入,几乎没有遮拦。太阳随时间缓慢移动,到达临界,地上出现了硕大的影子——一个女人拿着透明的酒杯,里面清澈的液体随着她手腕优雅地晃动,然后她手腕一翻,一扬,透明的液体撒在地上不明的一坨黑影上。
黑色的烟雾蒸腾,从上方漏进来的阳光都淡了几分。
谢夭压制着心中强烈的不适,强迫自己抬头,望见了穹顶钟楼的人物虚影。人真多,被血浸泡透了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们都没有头颅,一个一个从钟里面出来,倒下。
唯一有头的是一个长发女人,看不清年龄,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穿着的本应是一件洋裙,华丽的裙摆没有一寸是柔软干燥的血色之外。
【有人说,这全是玛丽的功劳。】
一行字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谢夭和花灼的面前,两人的表情开始凝重。
这是副本?
他们已经从马戏副本里出来了……不对,从一开始的锁链怪物,这座海上监狱就是一个巨大的副本熔炉。
那他们现在算什么,偏离副本主线的不乖【客人】吗?
谢夭飞快看一眼身边,心跳加快到120下每秒,有些急促的呼吸使他的大脑瞬间清醒。不,遵守这里的指令只会让他们死亡,唯一的方法只有绕开一个大圈,找到这里的核心。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滑向中央如同心脏一般搏动的玫瑰,发现自己的目光意外地与花灼重合。
花灼温润的眼中凶光毕露,谢夭心里一颤,再一看,那红色的眼睛依然柔和明丽。
那玫瑰花瓣紧紧包裹,谢夭知道这里面有关键东西。
花灼松开一直拉着谢夭袖子的手,谢夭会意,向前飞身,好似重力不存在似的,他薄薄肌肉下藏着的巨大爆发力让他三两下就来到玫瑰面前,黑伞在他手中挽了一个漂亮的轨迹,将那玫瑰开膛破肚,谢夭五指成爪,一用力,那玫瑰在他手下有柔软的触感,就像是一层皮肤下裹有柔软的脂肪。
他感到恶心,用力一拉扯,皮肉撕裂的感觉,纤维断开的声音沙沙的,听着反而有些白噪音似的舒适。
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此时花灼也一跃而来,和他一起站在这温暖湿润的大口旁边。
里面的东西白花花的,很高,几乎三米的高度,一节一节就像被削了一大半的蜈蚣。
除了那些多足都被人类长度粗细不一的手臂替代之外。
底端有双腿,理应说是不短的,但在这长得可怕的躯干映衬下显得比例失调。顶端是一个头颅,不属于人类,是一个锦簇的玫瑰花球。
数不清的手无一不是双手合十,做着最虔诚标准的祈祷状。
胃酸上泛,谢夭的眼酸酸的,流出一些生理性的泪。
在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连花灼的思考都有一瞬间的凝滞,竟是有三秒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被意义不明的经文占据,全都是感知所不能及的声音。
不,不对!花灼恢复了思考。这是事态第一次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咬咬牙,未能牵回自己的理智,刻在骨子里的从容似乎在这一刻被瓦解,胡乱抓了一把谢夭的袖子就想把这个比自己重了六十斤的强大男人拉开,拉得离这东西越远越好。
他猜错了,这“心脏”不是用来吸收信仰的,这是信仰的发动机,动力泵。
花灼咬紧牙关,却未能如愿,那原先被撕裂的口子闭合,视野变得昏暗。
好闷热,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谢夭的袖子还在手里,他略微松了一口气。
醒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高大的围墙外,石头的质地,大约七八层楼高,看不见顶端,绵延至少一公里,望不到尽头。
花灼的肩头沉甸甸的,有将近一米九的谢夭的锁骨正结结实实地抵在只有一米七五左右的他的肩膀上,手臂环绕在他的周身,鼻腔里喷出温热的白气。
三月乍暖还寒,谢夭的热气是看得见的。尽管现在身处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之地,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去照看心里那点不可告人的情愫的安全地带,花灼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耳根发烫,看到谢夭还未醒来的长长睫毛和深刻五官也忍不住在他伸过来的鼻梁上轻啄一下。
哪知在这一刻谢夭突然醒来,鼻尖上的湿软在他睁眼的刹那远离。
“抱歉。”谢夭显然并没有发现发生了些什么,看到花灼耳根通红只当是自己太重了导致花灼过劳而供血过量,道着歉立刻离开了花灼身上站直。
“冰冰凉凉的,下雨了吗?”谢夭小声说,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鼻尖上摸了一下,未能来得及分辨触感便听到花灼明显不同于平常地急促声音。
“树叶上的雨滴。”
嗯,谢夭点点头。是啊,这边怎么会有花瓣。
刚才的小插曲很快过去,两人不谋而合地认真打量起了这边的环境。
灰蒙蒙的天,潮湿而冷冽的空气,枯草,高墙,新月。还有围墙这一头另一边一望无际的枯草,隐约可见的星星不是明亮的,是天空上的黑色的墨点,就像是被随意沾染了一样。
如此看来,今天也应该不是新月,今天十三号,应该几乎满月,是月亮被和星星一样,用墨点涂黑了。
这异样的环境使谢夭打了个寒战,但很快他便将意识从诡异的环境上抽离,放回到围墙附近。实体的围墙让他安心不少。
气氛很压抑,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因为刚才的小插曲而变得尴尬起来,一时间相对无言,却都能明白对方的策略。他们沿着高墙走了大约五分钟,一个小巧精致的门褴出现在他们面前,门栏铁制,微微泛出红色的铁锈。
谢夭拉开门,有些费劲,铁锈使得它难以移动,但还是一边发出指甲刮黑板的令人疯狂的噪音一边打开了。
他们进入,看到里面蓝色屋顶的灰蒙蒙墙壁的一栋别墅。
风大了起来,似乎夹杂着什么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的哀嚎。
他们快步走到屋檐下,雨几乎是顷刻间的倾盆,如释重负般下了下来,天空更加灰了。
果然是雨珠,谢夭如此想。
【请两位玩家立刻进入屋子。】
【副本——墙中之鼠,七人已到齐,即将发布主线任务。】
谢夭和花灼毫不犹豫地进入别墅,副本提示音还是可信的。
然后随即谢夭便抽了抽嘴角。
别来无恙。
086,小魔女。
还有明明早该在【马戏之夜】副本中变成肉泥的爱德华和早该化成颜料的“儿子”。
都在。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穿着端庄的打着领结的灰发年轻男子,一只手端在腰腹前,一只手自然地贴在一丝不苟的裤缝上,看上去像是一个仆人。
俺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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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海上监狱副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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