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一字,对瑾瑜来说有些陌生。
他今年才二十一,不出意外,离死还有一段距离,入了金丹境后,寿命又延长至三百岁,这个字离他就更远了。
可惜,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发生。
未明夷穿心那一剑,已让他失去大半生机,即便有幸存活,等璇凌的防护罩破,他也要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利器戳成刺猬。
死是注定的事,可他不想死。
宗门上下还等着他回去,他还没得到师父的原谅,他还有需要照顾的人。
师兄应该已经知道他偷跑下山的事了,如果他回不去,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死亡带来的遗憾太多,瑾瑜求生的**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准确说,是伸向他身侧遗落的包袱。
瑾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这只翻找东西的手:“救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黑暗中,他见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亮了一下,紧接着就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等被光波掀出一里地的众人再杀回来,山脚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你确定他会死在那道黑影手上?”
赵禄站在比之前还浓重的白雾后,沉声道:“妖王以为那是谁,‘埋骨千里’的缔造者。你我当下侥幸能活,只因有人替我们去死。”
蒂絮对山中那物实力不疑有他,方才那道光波直接碾碎了他手下的三阶小妖,只是见不到尸体他始终不放心。
“妖王多虑,没有万一。”赵禄语气笃定,“如今你我心头大患已除,该兑现承诺了。”
...
银狐把自己瘫在冰床上,瑟瑟发抖了半日都没等来床的主人。
他疑惑地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洞口,纠结了片刻后,他撅起毛绒绒的尾巴忍痛离开了好不容易暖好的床。
又跑哪去了?
他还等着幽会呢,得赶紧把人找到哄上床。
出了洞,他嗅了嗅空气里洞主残存的气息,顺着这缕气息他来到山腰一条梅花夹道的山路。
熟悉的梅香中混入一股陌生的血腥气。
这味道浓厚又刺鼻,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抬首,就见那个不按时睡觉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道上。
他走得很慢,因脚下拖着一物。
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那物身上发出来的。
离近了,银狐又看到主人手臂上挂着个小包袱。包袱里装着他近几日闻得差点要吐的东西。
还真被找到了啊。
察觉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得意地朝他瞥来,银狐连忙抬起前爪作揖道:“恭喜主人,贺喜主人。”
这下终于能乖乖睡觉,不用再满山跑地找这些破瓶子了吧。
只是,主人带回来个人做什么?
银狐好奇地跑到那人身边看了看,这一看吓了他一跳。
这人胸口正汩汩往外冒血,染红了白衣不算,还染红了他一大早清扫的山道。
银狐:“......”
越来越不看不懂主子的想法了,前几天卷了一堆破罐子回来,如今又拖回来个死人——
流这么多血,肯定活不了了。
银狐抬起爪子凑近那人鼻尖,果然没了气息。只不过......
他狐疑地又碰了下那人的脸,褐色的瞳孔瞬间大睁!
真神奇!
死了还这么暖呼呼的尸体,他第一次见。
看主人在专心抖落包袱里的东西,银狐转了下眼珠,跑过来小心翼翼道:“主人把他拖回来是要暖床吗?”
不想山主大人听后嫌弃地皱了下眉,银狐便知自己猜错了,但他大着胆子力荐对方:“这人的身子是先天的发热圣体,论暖床,肯定比我这身皮毛捂出来的要好。虽然人死了,但洗洗应该还能用。”
自家这位主人能力卓绝,保一具尸身不腐绝非难事。到时候,伺候山主睡觉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正憧憬着将来,忽然一个天旋地转,尾巴被人提溜起来。
倒吊在半空,银狐看见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他晕乎乎地解读了会儿,发现对方不是因他的提议僭越而生气,而是在气他推荐的那人死了。
银狐:“……”
不是,你老人家没看他受伤了啊,被你拖了一路不死也离死不远了,你现在怪我他死了我?%#&?#%#%@?!
心里一阵鸟语花香后,银狐哭丧着脸:“主人,你别吊着我了,咱们先看看能不能把他救活啊!”
银狐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山主大人要这人活着。
虽然不知道要个活的男人干什么,但主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放开手里的狐狸尾巴,听到砰地一声响后,山主大人毫不留情地转身,屈尊降贵地蹲下身子去看酒瓶的主人。
失血过多,脸色几近苍白,但身体却是温热的,只不过比起在山脚时还是冷了几分。
其实最开始他是背着他上山的,因为他也发现了,这人很暖和。
可是背回来的路上,对方一直在吵他,嘴里喊着什么“师兄、师父”的,这什么东西?他觉得好吵,然后一放手,像刚才仍狐狸一样把人扔到了地上,之后拽着他的衣领一路提回这里。
没想到居然死了,青筠有点不高兴,费了多少力弄回来呢,还染脏了他背后的皮。
他低头摸向那人的心口,里头果然没动静了,但好在他的三魂五魄被贴身穿的那件薄薄的甲衣锁在了体内,若是强行救一救,应该能救回来。
只是救回来后,不许再下山。要是敢不听话,他就把人就地埋了。
银狐看这里好像没自己的事了,迈开脚丫子刚想开溜,尾巴尖忽然被人一脚踩住。
洗干净,送来给我。
扔下这个脏累活,山主大人捡起地上的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原地的银狐,恨不能用爪子拍死自己。让你嘴贱,让你多话,现在好了,连会都约不了了。
露香肯定要生他的气了,呜呜呜,他孤寡多年好不容易遇到的母狐狸啊......
都怪这个死人!银狐愤愤地转头,看向身旁待洗的尸体,看着看着,他突然一顿,然后笑了出来。
山主帮这人锁住了血,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要救他?这人若是活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今后会取代自己伺候山主?
银狐瞬间对地上躺的人肃然起敬,这哪是死人,这是他的冤种接班,呸,不是,是恩公啊。
干活动力拉满,银狐铆足了劲将人叼到附近的一个池坑里。
将人弄进池水中后,他忽然想起这是个死人,转眼的功夫人就沉底了。
银狐:!!!
恩公!!!!
银狐一路尖啸着跑回山洞,也不管是否打扰了对着瓶子咕咚咕咚仰头的山主大人,哭着把搞砸的事说了一遍。
青筠:“......”
扔掉手里空掉的酒瓶,青筠歪过头想装没听见,结果看到了地上空空如也的包袱,最后他强压下睡意一脸不高兴地跟着银狐出了山洞。
将人捞上来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银狐被自家主人一个转身拱下了水里。
山主大人长这么大还没给人洗过澡,就是他自己,也是化了形后去水里游上几圈,都没好好擦过,如今却是亲自动手服务上了人。
主要他有些洁癖,不想弄一个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人回自己的洞府。
于是,山主大人捏着鼻子将人剥了个精光,然后化出原形带着人进了另一潭水池。
涮了半天,总算将人身上的血水涮干净了。他尾巴一卷,将人精准地抛到地上放好的干爽衣物上。
没眼力见的银狐半天没过来,最后,耐心耗尽的山主大人只能再次屈尊降贵帮人穿好衣服。
只不过穿到一半,他停下了动作,对着换了张脸的人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洗洗居然能变好看这么多?不对,这是直接换了张脸吧?
青筠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张俊美十足的脸,突然觉得银狐之前的暖床提议好像也不是不行。
*
承天宗主殿内,众人望着悬浮于半空的魂灯在经历了数次的明明灭灭后彻底归于沉寂,不禁长叹出声。
“孩子,一路好走。”
伤感的氛围笼罩着整座大殿,魄渊徐徐起身,收起了那盏再也不会亮起的魂灯。
若悬见身侧之人紧闭双目,苍老的容颜轻轻颤抖,有些于心不忍,他低声凑过来安慰道:“万望节哀,希言道长。”
希言没有回应,安静片刻后,突然起身大步离开。
无咎望着那道决然离去的背影,不禁皱眉:“事到如今,难不成他还在怪我们害了他的好徒儿?”
若悬难得善解人意替他辩护:“今日魂灯被灭的要是你的爱徒,你当如何?”
无咎冷哼出声:“魔界余孽人人得而诛之,便是我亲手抚养长大的徒弟,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若悬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今日诸峰掌事借刀杀人的对象若换作苑子善,你无咎绝对比希言好不到哪儿去。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殿外,隔绝了声音的屏障后跪坐着一名青年。
他身形瘦削,清俊的容颜在这一刻显得尤为苍白,冷风乱了他鬓边落下的长发,平添一丝楚楚可怜。
曾经的天之骄子,没想到如今会落到这般境地。
路过的弟子忍不住驻足看过来,却因触及身后那人的眼神而不敢多加逗留,匆匆离去。
云华数次想带他离开,可这人就是执着地跪在这里,不愿离去。
贞瑾瑜下山前特地让他帮忙照顾此人,同门一场,他得完成他最后的遗愿。
先前大殿门开,隐苍峰峰主踉跄着从里走出,眼底一片通红,苑子善见状,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那时他想上前扶他,却被低声喝止:“别碰我!”
对方恨他入骨,云华知道。
若非他好大喜功与妖畜私自约战于翠星峰,后续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不可控的事。
听到贞瑾瑜被派去梅山,他日夜难安,可师父若悬道人却半点没有责怪于他,不仅如此,在贞瑾瑜离山那日还表现出一脸的如释重负。
云华不懂,为何无人责难自己,连希言道长都没怪罪于他。
这一切就好像,贞瑾瑜的梅山之行,是打一开始就被人算计好的。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转头,见大师兄不知何时已经和无咎师叔吵了起来。
昔日的师徒,如今像一对冤家。
无咎满脸痛心:“你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没了他,你还有为师,还有其他同门!”
苑子善笑着提醒他:“师叔莫不是忘了,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我早在三年前拜入隐苍峰门下,要是说教,也该由希言道长来,而不是你。”
“子善!你何时变得如此刻薄?”
苑子善冷笑道:“何时?从我后半生的依仗被你们联手坑杀的那天起,我便与你们势不两立。”
云华顿时惊愕地睁大眼睛,他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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