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安脸色越发难看,不过见邹显连连使眼色十分辛苦,他总算忍下怒气。
这场酒宴实在煎熬,傅辰安算是看出来了,邹显明摆着就是来贿赂陈大人的。
可是,归顺朝廷、保民为国,难道还需要贿赂才成的吗?
难怪这么多天一直晾着他们!
云阳城中内忧外患、百废待兴,可自己却要被迫在这里陪一帮酒囊饭袋!
傅辰安实在忍不得,趁无人注意他,便起身溜了出去。
醉月迷花跟个迷宫一般,傅辰安信步往那不甚喧嚣的地方走去,不成想刚清净没一会儿,却听见对面楼上闹嚷起来。
他目力极好,一眼看去就见一个少年郎,浑身是血被拖了出来,看那样子已然是活不成了。
忽然,傅辰安眸光一寒——他听见了昭国人的声音。
“对面是怎么了?”他拦住一个小厮问。
那小厮却是见惯不惯的:“公子勿要惊慌,那小子欠了人家银钱,还不上,可不是要挨打。”
傅辰安沉声道:“欠钱?欠昭人的钱?昭狗怎敢如此枉顾法纪,这里可是我桓国国都!”
那小厮面色惊恐,忙劝道:“公子低声些,莫要惹祸上身。实话与您说了吧,那小子原是一个书生,前日写了一个什么东西,惹得昭人不快,这才遭了祸事。”
傅辰安怒极:“纵使不快,那他们也不该杀人!”
那小厮怕他惹祸给楼中带来麻烦,便忙将他拉走:“公子切莫多管闲事。瞧着公子也是富贵出身,切莫酒后失言给家中招来祸患。”
傅辰安想到邹显,心中便有千万恨,也只有暂且先压下。
他见这小厮十分老成,便问道:“这般随意杀人,官府不管吗?”
小厮道:“管?昭人都是贵客,连我们天家见了昭国皇帝都得行叔侄礼。公子切莫多言,这小子也是咎由自取,若他不招惹昭人,何来今日之祸。”
被那小厮带到热闹处,傅辰安望着满目繁华只觉得刺痛难忍。
这里是多一刻都待不下去!
傅辰安没有再回宴席,只身离去。
他回到驿馆,第一件事便是换下这一身的华服。
心中愤怒无比,可是傅辰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徒劳地在房中踱步,犹如困兽。
不知过了多久,邹显归来。
邹显推开他的房门,正色道:“傅兄弟是不是心中瞧不起我?”
不等傅辰安答话,邹显又道:“我邹显也读过书,懂礼仪知廉耻。当日彭大人到云阳时说得多好啊,可如今我们风雪兼程来到这里,主事官吏却爱答不理。酒席上与人赔笑脸,我邹显还当真是第一次。”
“可是,我不能辜负大哥的信任,更不能辜负云阳城。我知你今日能够诸多忍耐,也是为了云阳。傅兄弟,忍得一时之不快,得保云阳太平,装孙子我邹显都认了!”
傅辰安道:“邹兄不必如此,只是我没想到此次归顺之事竟这般缠杂不清。”
邹显脸色稍缓:“云阳的危局傅兄弟是知道的,若不赶紧寻到助力,明年万一昭国人想起来了,城池覆灭那还不是意料之事!”
数月来,云阳的情况傅辰安再清楚不过:百姓贫困,民生凋敝,陆秀德如今掌云阳,简直是一支孤军,危若累卵。
傅辰安叹道:“云阳真能指望上朝廷吗?若——”
邹显如何不愁:“不会的,云阳是堵在昭人南下路上的最后一颗棋子,绝不会被放弃。”
傅辰安唯有长叹:“但愿如此。”
邹显又道:“傅兄弟是尊贵人,往后这般憋屈之事,愚兄自去应承吧。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兄弟但说无妨,只望你别心里瞧不上我。”
“自然不会。”
傅辰安总走邹显,回到卧房也无睡意,倒是翻出来那身黑甲,端详了良久。
傅恪见他一时不能脱身,便也不等他,自带着家眷往云阳去。
傅辰安送走大伯他们,又等了十来天,云阳之事总算有了眉目。
不知邹显如何运作,那陈大人居然认真理起事来,不但之前与彭林所谈的条件悉数作准,还为他们找了个机会觐见天子。
这一天尚未鸡鸣,邹显与傅辰安便已起身,穿戴妥当随陈大人进了宫。
傅辰安第一次进皇宫,虽不能细看,但见宫殿巍峨、气势恢宏,心中肃穆崇敬之情便油然而生。
穿过一重重宫门,他们二人被带入一处偏房等候。
这一等就等了很久,他们几乎是从天色未明一直等到朝阳升起。
天色越来越亮,虽说不能四处走动,但傅辰安还是可以肆意打量这座宫城。
他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但漫长的等待已令他心中那激荡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宫中每一处都装点得恰到好处,无不彰显着皇家气派,可是傅辰安看在眼中想的却是这得是多少百姓的供养啊!若这么多的富贵能分一些给云阳城,或者旁的边地百姓,该有多好!
神游天外许久,傅辰安他们终于等到了传召。
他们并未获得殊荣进殿觐见,不过是缀在百官后面,远远地向天子行礼。
行礼抬头的时候,傅辰安终于看见了宝座上的天子。
那是一个少年郎,只有十几岁的样子。他金尊玉贵地端坐华堂,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手掌着桓国天下。
忽然听到传唤的声音,是让他们上前去。
终于,邹显与傅辰安踏进了大殿,站在了天子面前。
少年天子等掌事太监宣读完对云阳和陆秀德的诏令之后,方道:“邹显,云阳城便交与尔等。”
邹显此生从未想过能有得见天子的机缘,更从未想过他的名字会自尊贵无比的天子口中念出来,他感激万分伏地承命:“臣等万死不辞!”
忽然,天子的目光看向傅辰安:“你是何人?”
殿中一人抢先对答,却是彭林:“启禀陛下,此人乃原已故云阳郡守傅怿之子傅辰安,此前从昭人手中夺回云阳城,他亦是功劳不小。”
少年天子似乎全然不记得旧事,淡淡扫了傅辰安一眼,点点头再无一言。
彭林似乎还要进言,但听得殿中有人轻咳一声,便无人再多言了。
此事已了,他们二人自是被送出宫去。
直到出了宫城,傅辰安心中堵着的那口气还没散去。
父兄亲眷为云阳而死,在这丰乐城的朝堂之上,难道是提都不能提的存在吗!
回望着魏巍宫城,站在丰乐城的寒风中,傅辰安真切地感受到,隆冬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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