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宋鸿声也怒道:“你既知周县丞,怎地不知他老人家半月前已去职还乡!”
那青年似是一愣,转而又道:“还不快动手!给我捆上!”
宋鸿声挣扎不脱,被捆了个结实,怒喝道:“你们怎敢如此胆大妄为!还不快放了我,庶民谋害上官可是要坐罪的!”
“老丈,他们看着像是老实庄稼人,不像是山贼……”殷长离还要说话,却被高微打断:“公子,我们赶路要紧!”
那老者也劝道:“客人还是快赶路吧,再耽搁就晚了。”
殷长离见高微轻轻摇头,便没有多言。那老者倒是没有食言,一如方才所言的,将他二人送至庄外,指明了路径见他们打马离去才离开。
高微一直将马催得很急,忽听得林中似有响动,二人先后勒马。
高微正要出手,殷长离却道:“放松些,是一只山鸡。”
高微催促道:“快走,还是早些去与他们会合,我才能安心些。”
殷长离却道:“方才在院中你为何拦我?难不成这庄子真有古怪?”
高微道:“公子可还记得我们来时那棚子里有两匹马?方才那马已经不见了。而且那院落甚大,后面只怕藏了十几个好手,若真陷在那里就不好脱身了。”
殷长离吃了一惊,遂又道:“你放心,他们甚少惹下命案,不会在自己的地方动手。倒是那个宋鸿声,只怕有得苦头吃。阿微,你悄悄潜回去,可能将他二人救出来?”
高微面色一变:“这荒山野岭,怎好留你一个人?”
殷长离不以为意:“这么短的距离,你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完事回来,不必担心我。”
高微没有下马,只定定地看着他:“我不放心你。”
殷长离被他的模样逗笑了:“越发小孩子脾气了。没事,你快去快回。”
高微默不作声将缰绳递给他,快步沿着来路奔去。
雪中高微的身影略显落寞,殷长离心中有点后悔:“阿微,小心些,成不成你都快些回来。”
“知道了。”高微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雪林中。
大雪寂寂地下着,山林中安静极了,只偶尔听见有积雪从树梢坠落的声音。
既是等人,殷长离索性弃了山道,沿着山坡登到高处,站在视野开阔处观览山形地势。
大雪天天色阴沉,殷长离看得并不远,他看着远处大致的山形,心中暗自想着事情,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下面的山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殷长离看去,却是高微并宋鸿声他们来了。
高微行到此处,见林中只有马匹不见殷长离踪迹,心中一惊正待寻人,却见殷长离从不远处的山坡上下来。
殷长离知晓高微的本事,但也难免忧心:“怎么样?可还顺利?”
高微心中一暖,笑道:“没事,他们没有发现,不过肯定瞒不了多久,我们快走。”
宋鸿声也道:“多谢二位搭救。我们快走,他们也有快马,追上来麻烦就大了。”
殷长离却道:“只怕不容易。阿微,你可还记得我们来这冷泉庄的路上,每隔一段路总能遇到人,有砍柴的,有打猎的,若这里当真要紧,只怕前面也少不得人放哨。”
高微道:“此处距离小石山只有五十里山路,除非他们设下关卡,若只是放哨人倒不用怕。”
宋鸿声忙道:“这条路我们前几日就走过,沿途没有什么关隘,翻过前面那几座山,就是去小石山的正道。公子莫要忧虑,赶路要紧。”
殷长离不再犹豫:“阿微,你与我一道,让一匹马给宋大人。”
宋鸿声也不推辞:“亏得公子有多罗草原的骏马,听闻这等好马负重千斤也能健步如飞。如此,宋某先谢过了。”
四人行得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堪堪上到最后一座山峰。
高微目力极好,往山下俯瞰能看到远处的冷泉庄,正巧看见有一队人马从冷泉庄追出来。
殷长离也看见了,不过他并不惊慌:“阿微,放出信号吧。”
高微放的信号弹却很特殊,升到半空爆开来没有什么声响,也没有光亮,只仔细看方能看见一些轻烟。
宋鸿声却一惊:“羽人踪!公子是云海楼的人?”
“宋大人竟识得这个?”殷长离与高微也是一惊:这羽人踪并非云海楼寻常传讯手法,乃是各地城主一级及楼中诸位公子有要事方能使用的,这人如何能识得?
宋鸿声却恭敬行礼:“在下宋归,字鸿声,二十一年前也曾有幸在藏月书院求学。公子如此年少,想必定是楼中七公子吧!有您在,我老宋这下可放心了!”
殷长离回礼:“竟是故人。我们快些赶路,想来不至凶险。”
宋鸿声也道:“我们下了山再行一段应该就脱险了,他们不会远追。”
殷长离颔首:“也是。不过我们还是快些赶到小石山,若迟了恐怕真要赶夜路。”
四人继续赶路,后面的人果然没有追上来。
天色渐晚,雪倒是停了。
人困马乏,殷长离他们索性便在道旁避风处暂作歇息。
“你冷不冷?要不要吃点东西?”高微将酒囊递给殷长离。
殷长离将酒囊转递给宋鸿声,又将干粮也给他们:“你们二位先垫垫肚子。”
宋鸿声也不客气:“饿了两天,正等着这一口!”
殷长离问道:“宋大人也是去冷泉庄探查的?怎么不带点人手,这多凶险。”
宋鸿声道:“公子叫我老宋就行。我家在邻县宋家庄,这些年我一直在庄上干干农活,前些年在庄上办了个私塾,教庄上的孩子读书识字。我与那奇台县令郑先乃是旧友,此番他手下县丞去职,他几番相求我才应允,这不,正准备去县衙报道呢。”
殷长离道:“依宋先生看,这伙山贼该当如何处置?”
宋鸿声道:“自当将他们一网打尽,以除后患。只是此番探查下来,山贼恐怕与冷泉庄干系不小,哎,只庄上老幼可怜。”
高微道:“他们有什么可怜的,外面多少地方卖儿鬻女!”
宋鸿声长叹道:“哎,这冷泉庄本就地处偏僻,没有遭过兵乱。若他们肯安分度日,日子虽艰难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归根结底,还是人心太贪。”
殷长离道:“正是。听闻起初只有七八个不走正道的青壮趁乱起事,后来众人见得了好处,官府又无法追查,这才成了如今这等局面。不过庄上百姓瞧着大都纯善,在这乱世也是不易。”
高微不服气:“我可没看出来他们纯善!”
殷长离道:“方才我们吃的是热汤面,你可瞧见那主人家吃的什么?阿微,冷泉庄那么多人,总有些良善的,再者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宋鸿声道:“我知公子定是为藏月城商队被劫而来,宋某也是心系此事。这十余日,我以山贼出没的松树岭为中心,走访了方圆二十里的村镇,就是要寻到那山贼的落脚之处——山贼劫了那么多商队的货物,总要找地方中转出手,只有这冷泉庄最符合条件。”
殷长离赞道:“宋先生是个务实的。这冷泉庄地处偏僻,但离几县往来的大道都不算远,最要紧的是这里还有地势之胜。古书记载,这里有个地方叫雄关寨,易守难攻,曾是前朝军事要塞。他们能选此处做老巢,倒是好谋略。”
宋鸿声也道:“这伙山贼人数众多,据点也多,数次剿匪都未找到他们的老巢。据传那山贼头目是个莽夫,谋划全靠二当家吴小乙,此人倒是个人才。公子是想攻打雄关寨?我们县中只有三百卫兵,便是借了邻县来,恐怕也无胜算。”
殷长离淡淡一笑:“既知是雄关寨,攻打又有何用?还要请教宋先生,这奇台县令可是如宋先生这般实干之人?此番若要功成,全看你们县府如何做了。”
宋鸿声有些不解:“郑先虽无大才,但能与我投契,也不是那等无用之人。既然不强攻,不知公子有何妙策?”
殷长离道:“扬汤止沸不若釜底抽薪。山贼再多,原也是本县百姓,自有家人父母。若能由县府出面,动员各家亲眷规劝,再妥善安置使其有生活之道,定能肃清山贼。只是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成,却是要大费周章。”
宋鸿声当即再行大礼:“公子宽厚至此,宋某替奇台百姓拜谢!”
殷长离扶他起来,倒有些不好意思:“宋先生能知我意,自是没有忘记藏月书院曾经的教导。宋先生再无需多礼,这般行事自是我藏月书院当做的。”
宋鸿声又是一叹:“百姓若能安居乐业,又怎会铤而走险走上歹路?此其一。若百姓得教化,知礼义廉耻,也不会枉顾法纪人伦。此其二。但自桓、定两国在这河源生乱以来,全郡百姓莫不遭殃,还好乔大人最终护住了河源。只盼两国往后少生事端,好还百姓一个太平。”
殷长离道:“有宋先生这样的人,河源郡定然乱不了。”
宋鸿声却是苦笑:“方才公子说要给老百姓寻个活路,可时局如此,哪里有什么活路?方才还有一点我没好意思说:朝中税赋一年比一年重,丰年尚且勉强能够应付,如今天灾**,朝中没有抚恤不说,税赋又加了一成。我等再是实心用事,也是无力回天。”
殷长离宽慰他:“宋先生也不必过分忧心,上面还有乔大人撑着,想必定不会走上绝路。”
天色越来越暗,前路还远,众人接着赶路。
走了不多远,却有一队人马执着火把迎上来。
殷长离惊喜万分:“三师兄,怎么是你?”
柯玄板着脸道:“说好的寻访古迹作画呢?”
殷长离赔笑道:“三师兄,我错了。这一路真的太平得很,一点危险都没有。”
柯玄瞪了他一眼:“没危险那你的羽人踪是怎么回事?就带着一个人,你就敢往贼窝里跑!”
殷长离低着头认错:“让师兄担心了,对不起……”
柯玄原与他并骑而行,见他不敢跟上来,心中只是一叹:“长离,师兄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并不是真要责怪你。你平时性子随和,但一遇上楼中的事你便执拗起来,做事往往冲动不计后果。这样不好,听话,以后要改。”
殷长离眼睛微微湿润,诚恳地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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