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荜澄(一)

我是荜澄,巫族中人,身世不明,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被天帝带到净界生活。净界,天帝所设一结界,结界也好哇!总好过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日子。我把这里当做我的家,又何尝不是圈住我的牢笼。

翌日,如往常打坐练功,失神间,日月无光、恍入地狱。好在赤脚大仙及时赶到,否则草木精灵都跟着我遭殃。

这本典籍乃天帝亲授,说是巫族最高深莫测的术法,我苦修千年终不得要义,恐怕有负天帝所托。赤脚大仙罚我去清风观,那可是一处适合养生的风水宝地,何乐而不为呢?

凭着这一身伤,我识得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女子。薏苡很美,一袭红妆,天真灿烂,一双眸子,宛如深夜的繁星,纯净而清澈,给人想住在里面的错觉。薏苡很善良,见我满身伤痕,却像疼在自己身上,她的手指雪白、细软、冰凉,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传到我身上又变得无比燥热。她轻轻吹着暴露出的血肉,我完全失去了痛觉,只是痒痒的,像是猫在心上挠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被她迷住了,我们离得那样近,气息交缠在一起,她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红了。我见她哭的实在可怜,谎称一点都不疼。第一次见识到伤患安慰医生的,唉,赤脚大仙功法了得、伤我至此,白白浪费薏苡这么多“小珍珠”。

后来我和薏苡、吴萸成为同窗,过惯了与草木为伴的日子,如今才知道,我也是喜欢热闹的啊!

离开清风观以后,我又回到净界修习那难啃的术法,薏苡和吴萸时常来看我。赤脚大仙打开天帝的结界尚且不易,吴萸本体是门闩,日常研究各种阵法,颇费了一番功夫,终得要领,从此进出净界畅通无阻,简直成了我们三人的秘密基地。

直到有一天,三个人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梦幻般的气泡唯美又脆弱,一戳就破。

薏苡来净界找我玩,看着她在田野里自由地奔跑,我全身的生命力都得到了焕发,我直直的站在那儿,眼神长久的跟随着,心随着她的裙摆跳跃,脚步却迈不出一寸。

她本就是欢愉的、可爱的、好动的,即便没有吴萸……

我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潜意识里,他们总是互相追逐的,我总是旁观着的,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似乎在野蛮生长。

薏苡来到我身边,额上布满了细汗,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吐息,少女身上自带的香甜,带着我的心脏颤了颤,我想为她撩拨碎发的手,只是递出一方手绢,阳光融进她的眸子,染上一层温柔的润泽。

“谢啦!”

“你和吴萸就不会如此客气。”

“他是个心大的,若是见外,他会生气。”语气里充满了偏爱。

我的喉咙里像是扎了刺,有些话好像不该问出口:“薏苡,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喜欢我的人。”薏苡的回答算是在我意料之中,“做神仙嘛,生来就带着这样那样的使命,我想活得轻松些、开心些。再说,应该没有人不喜欢我吧?我师父说,我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的女子。不是最美的,不是最聪慧的,不是最贤淑的,不是最,但我是最好的。荜澄,你见过最好的女子吗?”薏苡眼神明亮透澈,仿佛是一股清泉,不含一丝杂质,流淌在尘世之中,看透世间万物的真相。

“嗯,见过。”我挤出笑容,语气坚定道:“医仙说得对,你就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的女子。”我没有游历过天上地下的很多地方,但你确是我心中最好的女子。

美好如薏苡,我不忍说出哪怕一句让你为难的话。

薏苡喜欢吴萸。

这不是难以理解的事,因为我知道吴萸有多好。

吴萸有吴萸的好,我有我的好。

从前不敢奢求的真心,是吴萸和薏苡捧给我的,是我怯懦不敢声张,没能反馈同等强烈的情谊。

骨子里生出的勇敢,伴随着刺痛,名为爱的花朵,自骨血中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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