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争强好胜,带累一直对自己不错的五哥吃挂落,李贤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见他爹还在那儿数落个没完,便挺身对李治道:“五哥没有四体不勤,他每天都练习骑马,还会打五禽戏。”
本来只是例行教训儿子的李治,感觉权威受到挑战,也大声呵斥两个小的:“骑马是马跑还是你自己跑?五禽戏,又是猴又是鸟的,不和太子身份。你,”伸手一指李弘,“还有你,”指向李贤,“从明天开始,每天开弓加一百次!”
怎么就忘了凡是领导说的就是对的这一职场基本原则!不但没有获得理解,处罚还加重了,挨完训,李贤满心的抱歉。虽然觉得多运动对李弘一定大好处,但是吧,一个文静的孩子被人强迫加强体育运锻炼,这种感觉——他穿来之前,差不多每个上过的学校、年级、班级都组织过水平不一的足球队、篮球队,一放学,男生们就呼朋引伴地到各自地盘上辗转腾挪去了,在这么狂热的气氛中,他都没学会这两大球类,可见也不是个运动型的——因此很能理解他哥的抵触情绪的,于是狗腿地跟在李弘左右。
李弘一开始绷着脸不理他,架不住李贤不要脸,把在单位暗中观察到的马屁精伺候领导的全套功夫都用他身上了,没绷多长时间就破了功。
虽说李弘不计较了,但是在李贤的意识里,道歉就应该做点什么以表诚意,而不光是口头说说就算了。他把住的宫室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愣是没找出合适的礼物来,李弘是太子,基本上他有的李弘都有,而且比他更好,偶然有几个李弘没有的,也是因为不需要,或者不想要。想来想去觉得还给做个手工什么的吧。
做什么好呢?爱因斯坦的小板凳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那就是新手最初的作品往往惨不忍睹,所以李贤先往他会做的东西上想,我靠,这么一想,他还真是一无所长,凡是能想到的什么水枪啊、电动坦克啊、滑翔机啊,都不是现有条件下做得出来的。弹弓和射箭差不多,都是冷兵器时代的远程射击武器,想来李弘肯定不喜欢。折纸飞机,这个是李贤的强项,但是技术含量不高,显得没有诚意,更重要的是此时没有挺括的硬纸,只有软塌塌的宣纸。
宣纸……对了,宣纸可以做风筝嘛。
做风筝对于李贤来说,属于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的事,所以他没有挑战高难度,只想做一个四边形脑袋拖尾巴的,能飞起来就行。
要来竹篾,削到合适的厚度、长短,然后往上面糊上裁好的纸,最后粘上尾巴。第一次大约是竹篾不够薄,刚飞起来就一头扎到地上,第二次是中间十字交叉的两条竹篾比例不好,只能勉勉强强地在空中飘浮十几秒,不过落地的姿势倒是比前一个好看点,至少是滑行着陆,不至于一个倒栽葱下来。
动手之前李贤还觉得他物理学得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做出来,没想到一直试到第五个,才做出令他满意的。
李贤拿着新出炉的风筝兴冲冲地去找李弘时,李弘正跟萧沔下棋,薛曜在一旁观战——嗯,新年后,这两位同学搬进东宫,从走读生变成了住校生——棋已经下到了尾声,即使不懂棋的人也能看出来李弘处于劣势,被萧沔实力碾压。
李弘真是一个心胸开阔的好孩子,输了棋依然笑呵呵的,对弟弟也不计前嫌,只是看见李贤手里的风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玩过的风筝都比这个精致漂亮多了。
“是风筝耶,能飞很高呢。”最重要的是,“这可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呢。”李贤感到很惭愧,自己兴冲冲地来献宝,结果人家不识货。
对着这个简易版的风筝,李弘没有半丝嫌弃的意识,有些惊讶地拿起来拿起来,问他弟弟:“真是你做的?能飞起来?走咱们去试试。”
于是一个丑陋的大脑袋长尾巴,在东宫上空高高飞扬。四个孩子里边薛曜最大,觉得这么个丑家伙有伤太子脸面,提议:“要不然让人给它做点装饰?这么飞在天上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行啊,如果加上装饰就不均衡了,会飞不起来的。”这风筝怎么了?挺好的呀,飞得这么高。
“风筝为什么会飞呢?”萧沔看着天上,自言自语道。
不错啊孩子,你已经开始思考流体力学的问题咯。“那是因为风筝在空中将风分成上下两个流层,下层的风流速降低,气……”李贤猛的咬住舌头,他差点就要说气压上升了。
“流速降低?然后呢?”萧沔好奇地问。
“然后就把风筝托起来了呗。”李贤道。
“六郎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李弘好奇地问道。
“……”李贤能说他是上辈子物理课上学得么。“这个风筝是我做好的第五个了,恁是谁,做这么多个也该琢磨出点道理了。”李贤哼哼唧唧道。
李弘一笑道:“这个风筝很好,孤很喜欢。”对身边的内侍道:“你替孤把它收好了。”
李贤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的自称是“孤”,其实他早就发现无论是李治还是李弘,基本上都自称我,至少他看到的是这样。李弘今天突然换了个称谓,是为了表示郑重。
*
五个男孩子在一起,明显分成两个类型,三个年龄大点的,一个比一个稳重,一个比一个少年老成,岁数小的这两个,多少还有点顽皮。
薛顗听说李贤的风筝试制成功以后,软磨硬泡地求他教自己做,“我阿娘要生弟弟了,我要做一个送给弟弟做见面礼的。六郎,好六郎,求求你就教教我嘛。”边说边打躬作揖。
李贤只好陪着他上手工课。
作为回报,薛顗居然选择教李贤爬树!城阳长公主把薛顗当做眼珠子疼,就这,薛顗还能背着她学会了爬树!不但自己爬,还传授给李贤。要是城阳长公主知道了,估计非得吐血不可。
两人在宫里爬树,瞒得过城阳公主瞒不住耳目众多的帝后,见拦不住两个小家伙,当时就有人满头大汗地跑去报知李治和皇后。
武皇后先笑道:“这两个也太淘气了,万一摔下来这怎么办,合该打一顿手板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李治也笑:“我这就去捉他俩来。”
夫妻俩一点没有担心的意思。
当然不用担心啦,小孩子爬树能爬多高,上去一点,自己就先害怕了,再说那么多侍从宦官围着,掉下来也会接住的。只不过金枝玉叶的公子学什么不好非得学爬树,实在是不合身份。
李治出去后不久,一个年纪稍长的宫人悄悄进一会儿了集仙殿,俯在皇后身边轻轻道:“潞王已经被劝下来了,陛下正训斥他们。奴婢听陛下说,要带他们去垂钓。”
武皇后翘了翘嘴角,“阿刘,你看陛下还是心疼潞王啊,只训斥几句,就想着法子带他玩呢。”
阿刘闻言忙将身子俯在地上,惶恐道:“皇后,潞王是您的儿子……”
武皇后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陛下近来没怎么去上清观吧。”
阿刘笑容里明显加入了放松的成分,“是,陛下近来议完政,除了咱们集仙殿就是去九州池前面射箭,前几天还召见了几位将军,看他们演武,别的地方都没去过。”
武皇后保养的柔若无骨的手指在面前桌案上扣出轻轻的声响,“韩国夫人的病好些了么?”
“尚药局的人天天去上清观,只是听说韩国夫人的病还没什么起色。”阿刘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可怎么好,过些日子咱们就要回长安去了。”话虽这么说,武皇后的声音可听不出半分担忧。
“韩国夫人生病,只怕不好长途跋涉。”阿刘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欢快。
“她走不走的,用不着咱们费心。”武皇后站起身,向殿外走去,结束了这个令听不愉快的话题。
#
“什么!要回长安了!真的吗?”李贤惊喜地跳了起来,然后在武皇后嫌弃的目光中,规矩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六郎听说回长安就那么高兴么?”皇后淡淡地问,眼睛直直地看着李贤,让他不能不回答。
“总听师傅他们说京城如何壮美巍峨,我还没见过呢,所以很想去看看。”坏了,说错话了,李贤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他说话之前。李弦没去过长安,不代表人家李贤没去过长安啊!天,谁能告诉我这么大的bug该怎么补救啊。李贤摸摸头,很是胆怯的样子。
李治扑哧就笑了,“你怎么没见过长安,你就是在长安出生的。真是个傻孩子,这才多长时间,就都不记得了。”说完还看了皇后一眼,怪她吓唬孩子。
李贤在心里暗暗抹了一把汗,以后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注意注意再注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李贤明显感觉到皇后对他的排斥。不仅他感觉到了,而且李治刚才也有这种感觉,看来不是他疑心生暗鬼。
什么原因呢?李贤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远没有到母子成为争夺皇位的对手的时候,再说前面有李弘在,他一个排不上号的皇子,碍她什么事了?
其实皇后并没有针对他做什么,李弘是太子,身份地位、礼仪规制都决定了他的与众不同,除此之外,李弘有的他也有,他生病的时候,皇后也每天过问他的脉案医药,只不过那时李显还小,身体也不好,时常闹病,皇后顾着小的,不见得每天都来看他而已。李贤对此很理解,也没有跟奶娃娃争风吃醋的意思。而且时下世家望族都是这样没,没那个当家主母能把孩子成天带在身边的,又不是没有乳母下人可用。所有人看来皇后对他的态度,完全符合当下母亲对儿子的常态。
除了他自己。
李贤能够感觉到,皇后内心里其实是很不喜欢他这个儿子的。不是具体的某一件事,而是言谈中无意流露出的疏远冷淡,加上李弘、李显两个对照组,让李贤越发确定这种让他十分惶恐的第六感。
有一种说法是在家里排行居中的孩子容易被忽视,尤其是这个孩子的性别和另外几个一致的话。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还不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说这种情况很正常?又或者是自从李贤被换了芯子,自己言谈举止让皇后起了疑心?
无论如何先放松心态,还要在她手下讨生活呢,大老板不待见是一回事,自己上赶着招人讨厌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皇后现在还没有炒他鱿鱼的意思,努力一把,先看能不能缓和关系。
李贤努力地做着心理建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