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西红柿就不要想了吧,它现在正跟辣椒、玉米等一干亲朋好友在大洋彼岸幸福快乐地野蛮生长呢,李贤虽然贵为皇子,也不准备仅仅为了口腹之欲去开创大航海时代,毕竟现在没有指南针,即使去趟日本也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算了,无鸡鸭也可,没有西红柿,韭菜炒鸡蛋也不错。上辈子吃饭不是食堂就是外卖的李贤,平生第一次下厨洗手作羹汤,啊不,是洗手炒鸡蛋。
按说炒鸡蛋这种技术含量极低的菜,差不多是每个厨房新手的入门课程,难度应该不大,才怪!虽然庖厨把韭菜切好,鸡蛋打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王爷站在燃着熊熊大火的炉灶前——铁铛已经提前架在火上烧热了——只见李贤颤巍巍地往铛里舀了一勺油,然后猛地向后一蹿,跃开三尺有余。
这烧柴火的炉子和李贤以前见到的燃气灶、电磁炉完全不一样,上面烧着锅,火焰就在下面呼呼啦啦往外蹿,还时不时就蹿出一条长长的火舌,刚才倒油的时候就差点被舔着,吓得李贤一时不敢往前靠了。
庖厨虽然没炒过菜,但眼看着锅里冒烟,经验告诉他再不往里加东西就要着火了。急得结结巴巴对李贤道:“下一步怎样做,大王只管吩咐,小的来……”
在李贤的指挥下,一盘只放了盐的韭菜炒鸡蛋新鲜出锅,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吃炒菜太想念了,居然觉得是无上美味,而跟李贤形影不离的薛顗初尝异味,一试之下简直叹为观止,更是赖在潞王府不肯回家住了。
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此后什么蔬菜菌瓜、鸡鸭鱼肉,全都照此办理,要说沛王府的银饷还真不是白发的,那庖厨经过李贤这种连二把刀都算不上的门外汉指点,居然没几天就把菜炒的有模有样了,照李贤看来,至少不比上学时兄弟们躲在宿舍用酒精炉加饭缸做出来的差。至此煎炒烹炸、焖溜熬炖八大烹饪方式终于初具规模。
虽然吃得高兴,李贤并不打算大肆宣扬,就连薛顗也被他要求保密,薛顗对此表示不解,“不用有意炫耀,下次请人,你只要拿出几道来,保准一鸣惊人。”
此时的贵族阶层,成平有日,小辈们虽依然保持热血进取、奋勇开拓的激、情,但也渐渐开始耽于享乐,宅邸、宝马、美食、歌舞无不精美富丽,京城里锦衣华服的少年郎更是在这些事上头争奇斗巧,逮个机会便广遥友朋卖弄自己的园林、庖厨、乐伎。
李贤虽说贵为皇子,但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尊贵固然尊贵,还没到了一呼百应人人敬仰的地步。他这次开府,就如同在最高层社交圈里扔进一粒小石子,激起微微涟漪,涟漪过后,能不能在这个圈子里打开局面,还得靠他自己经营。
既然有几道领异标新的菜式,自然能在社交圈里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借此为契机,以菜会友,慢慢扩大交际范围,这不是顺理成章的嘛。
李贤却一时拿不定主意。试吃成功之后,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秘而不宣,然后开一家酒楼食肆狠狠赚他一笔,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这年头商人地位极低,有多低呢?举个例子吧,朝廷明文规定商人不许穿绮罗绸缎,这还不要紧,最要命的是商人的子弟不许参加科举考试,换句话说,要是自己开饭店以后儿子就不能参加高考了!
虽然以后有没有儿子,即使有儿子,人家愿不愿意科考都还不知道,但是高考的神圣地位那是深深植根在李贤的潜意识里的,即使穿越到一千年前也不能改变!
可是就这么放过大好商机,李贤又实在是不甘心,在他看来炒菜的技术含量不高,如果用来请客,难免被人学了去,因此哼哼唧唧地不肯答应。
薛顗见此却恍然大悟,“啊呀”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有好东西还没孝敬陛下,怎么敢拿来待客,是我疏忽了。”
李贤差点没被嘴里的美食噎死。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早知道有了炒菜先要孝敬李治和武皇后,他情愿一辈子只吃蒸的、煮的、熬的菜,宁愿馋死!
唐朝流行献食,晚辈对长辈,下属对上级,做几道菜拿食盒装好送过去,以示对自己关照、抚育的感谢,因为比请客吃饭容易便捷,因此广为流行,以至于晚辈得到点什么好吃的不主动拿出来进献,都属于不孝的行为。
坑爹,不对,是坑儿子啊!中毒绝对能排到历代皇帝死因的前三名。李贤想不通这些唐朝皇帝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构造,即使献食之人没有恶意,从宫外往宫里送吃的,中间要经过多少双手,增加多大的风险!更别说还栽赃陷害的可能,偷偷往吃食里加点料,吃的人一挂就可以追究献食人的罪责了。
哪怕没人下 毒,这年头没有冷链运输,食品安全怎么保障?万一在运输途中受到污染,或者仅仅只是因为时间和温度的关系,导致皇帝陛下拉了肚子,又算谁的?
“献食……”李贤斟酌着,想问问薛顗有没有不献的办法。
谁知不等他说完,薛顗就猛点头,“对对对,应该应该。咱俩这是试吃,试试好不好,既然好,自然先供奉陛下,等陛下尝过鲜,让我阿耶阿娘也尝尝吧,正好过几日就是我阿娘的生辰了。”薛顗笑眯眯地说道。
家里帝后的耳目不少,自己又是造锅又是炒菜,动静不小,说不定宫里已经知道了,与其让人猜测动问,还不如自己主动招了呢。想到这里,嘴里正嚼着的青菜炒肉丝突然间就发苦了。
前世的李弦固然有些拖延症的毛病,等穿到唐宫里,时时刻刻被人盯着自然不敢犯懒,这毛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既然决定要献食,李贤立刻就行动起来,从菜谱拟定到原材料的采购,从餐具选择到道路运输,无不亲力亲为,生怕被什么人钻了空子。
从“饮食习惯”这个词就可以知道,人的味觉是很恋旧的,在外拼搏的游子最思念的一定是妈妈做的家常饭,多少零食广告以“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为号召,因此李贤心想菜送到宫里,未必合至尊夫妇的胃口,吃上一次尝个新鲜,以后也就省得麻烦了。
但他低估了大唐的开放包容、兼收并蓄,以及对外来文化的由衷喜爱。好像在大唐凡是跟“胡”有关的事物,总是能很快的流行起来,无论是胡饼、胡姬还是胡旋舞,在李治看来,儿子送来的一食案菜肴差不多等同于胡食,接受起来毫无困难。
李治一边吃一边笑问李贤,“六郎,从哪儿挖来的好庖厨?这才开府没几天,倒弄出新花样了。”李贤府上在编人员都是开府时配好的,没听说有给他选了有特殊厨艺的人才啊。
李贤在心里把薛顗问候了一百八十遍,早知道就该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吃,让他一辈子闻不着才好。心里骂着薛顗,嘴里还得应付李治,“就是我府里的庖厨,这也不是他们想出来的。阿耶知道儿子,别的本事没有,专爱在这种雕虫小技上动脑筋,这几道菜是我这叫瞎想出来的。”说罢还心虚地笑了笑。
李治微微向武皇后的方向瞥了一眼,向李贤笑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是耗费民力、挥霍无度,费些心思在琴棋书画、衣食住行上让自己舒适愉悦,这些小事随你。”
呃——做家长的难道不该教育孩子艰苦朴素,然后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吗?李治对儿子的要求这么低,不怕教育出一个闯祸精?
在李治和武皇后的眉来眼去中,李贤福至心灵豁然开朗了,李治和武皇后不怕他无能窝囊,就怕他太能干生出不该有的奢望,或者引得别人生出不该有的奢望来。难怪啊难怪,鼓励他学画,让他对大明宫的修建出谋划策,其实这无非是在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六皇子学习再好,武艺再高强,他心思全都在工巧技艺上,而不在政务。
想当年李弦三更灯火五更鸡地准备高考,也没想着以后要当官考公务员的,官都没想当何况是皇帝呢,在他的意识里理工农医、美术音乐都是不错的专业。但是被人这么防备着还是有点不舒服,就好像你高高兴兴去逛商场,结果被导购死盯着生怕你偷东西一样膈应。
李贤心中意兴阑珊,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笑吟吟地对李治道:“谢阿耶疼爱,儿子笨还怕把心思花在饮食之类的小事上,有损大丈夫气概,听您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不知阿耶吃这几道菜觉得如何?若是觉得还能下咽,儿子回去就让人把菜谱送来。”
“你这是怕麻烦,不愿献食,所以干脆进献菜谱,让宫里的御厨给朕做。”李治笑着戳穿他。
“不是,有的菜要趁热吃才好,宫外送来凉了再热就不是那个味了。”李贤哼哼唧唧说道。
“阿贤,这些天都没见你,明天来东宫用膳吧。”李弘的神色略微有点复杂。
“好啊,”李贤轻快地回答,“正好我也要抄一份食谱送到东宫呢。”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什么地方都少不了李显凑热闹。
“你不是不愿去东宫用膳,嫌太子唠叨吗?”李治毫不留情地揭露了他。
“那不是……”李显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估计是要表示美食的诱惑大于太子的唐僧属性吧。
武皇后看着丈夫与儿子的互动,目光时不时落在二儿子身上。李贤只好顶着如芒刺背的感觉继续吃味同嚼蜡的家庭聚会大餐。
好容易吃完这顿注定消化不良的饭昏昏沉沉地回到家,李贤又独自坐到灯下沉思起来,这好像成了他独立以来的惯例,只要在宫里拜见过两位大神之后,他就得一个人待很久才能缓过神来。
今天思考的主题是当年他还是李弦的时候看过一些跟唐朝有关的书和电视。纵观整个唐朝,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三个时段,一个是唐太宗、一个是唐玄宗,再有就是如今的时代,而且唐太宗、唐玄宗俩人加起来也比不过李治武则天夫妇的热度。
可惜的是他当初宁可只对玄武门之变,坐拥江山美人感兴趣。再不然开元天宝,老公公和儿媳妇爬灰的香艳故事也为人所津津乐道,至于武则天,李贤知道她从太宗的才人变成了高宗的皇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还亲手掐死了亲生女儿,再后来李治死了,她嫌亲儿子李贤这块绊脚石挡了她当皇帝的道,于是毫不留情的就把这壳子的原主给除掉了。
仅此而已,整个历史过程,李贤知道与他有关就这么点内容,至于武则天和原主之间的亲子感情怎么样,为什么他总觉得武皇后对他和李弘、李显都不一样,不是母亲天然的对儿子的态度?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李弘到底是不是被亲妈毒死的,他也完全不清楚。
这么一想,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既然让人穿来,好歹给个攻略锦囊什么的吧!
李贤一边腹诽一边叹气,叹完气,只好洗洗睡了。不然呢,还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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