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麟德元年开春朝上第一件大事就是太子听政。

似乎并没有经过太激烈的斗争,李治轻而易举地就把武皇后的一部分权力收回来,转交给儿子。

满朝文武估计除了几个皇后心腹,大多对此乐见其成——即使政治投资的角度来看,投资皇子当然要比投资皇后来得保险。太子那是国之储君,为他效力那是迟早的事,也名正言顺。反观皇后,天底下除了李贤,没一个知道她是日后要坐龙椅的,而且她年岁比皇帝还大,万一她哪一天挂了,咱的劲儿不就白使了?就算她长命百岁当了太后,按照惯例,也是重用娘家人,历史上外戚专权都是这么来的。

成本高,回报低,搞不好史书上还要留下一个谄媚的恶名,这样不划算的事,是没有多少人肯做的,所以虽然管理过一些政务,但此时武皇后在朝中的支持者并不很多。

或许是为了安慰皇后,也平息朝上的猜测,李治转手又加封不满二十四个月的殷王李旭轮为单于大都护。虽然这个单于大都护和李贤的扬州大都督是一个性质的——挂名,不管事——但这表示了皇帝对这个儿子的重视,皇帝为什么重视这个儿子?还不是子以母贵嘛。

处理完着这两件事,时间到了二月,柳枝被那小剪刀似的春风吹出了嫩绿的新芽,朝廷又组织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东都洛阳进发了。

在和煦的春风里骑马前行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快乐事,李贤、薛顗带着李显走在队伍里,脸上都挂着笑意,薛顗指着前面山头上的一棵树问李贤:“六郎还记得吗?那年咱们回长安,那棵树上停着好大一只鸟,阿舅让咱们比箭看谁能射中,太子一箭中的,射落下来。”

“可惜现在太子哥哥别说射箭了,连马都不怎么骑。”李显望着前面李弘的车驾,遗憾地说道。

“太子要看奏疏,要和阿耶商议国事,哪能把时间都耗在马背上。不说太子,就是我和阿顗每日到了行宫也要读书写字,你以为都像你,一见书本笔纸就头疼。”李贤奚落道。

事实上李弘自从年前生病之后,身体一直有些虚弱,不适合长距离骑在马上颠簸,大部分时间待在车上,李治时常把他叫到辂车里,或许是传授一些治国之道。倒是武皇后,如果天气好,就会戴上冪篱带着侍女,骑着马小跑一会儿。

李贤刚嘲笑完弟弟,一回头,就见皇后带着一队人远远过来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李显则扬起了灿烂的笑脸,一提缰绳就跑过去了,李贤、薛顗两人连忙跟上。

“瞧跑得这头汗。”武皇后一见李显过来便笑了,疼爱道:“一会儿让人给你擦擦,亏得今天日头还好,不然闪了风可不得了。”

要不是骑在马上,肯定亲自上手给李显擦汗了。

说完李显,武皇后又问二儿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不等李贤说话,李显抢先告状:“阿娘,六哥说我不学无术,就知道玩。”

“哪儿有!”李贤急忙阻止弟弟,又向武皇后解释:“我们正说旧年里从东都回西京,也是走的这一路,这次重走,想起了好多当年事呢。”

“你们才多大,倒学会忆旧了。”武皇后失笑,“你倒说说看,两次路上有什么不同?”

“时令不同,景物相差,不过所见之处庄稼长势喜人,处处一派生机,想来这几年百姓过得不错,这些全靠阿耶阿娘的恩泽。”

如果提李弘,李贤怕武皇后联想到烦心事,便选择了一个安全话题,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而且据李贤上次去并州沿路的观察,似乎百姓生活的还算可以。当然这里说的可以,绝不是跟有各种大型农业机械、各种农药肥料的二十一世纪比啊。李贤之所以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主要是根据路上的见闻,他只不过是一个亲王,出行的规格不能和皇帝比,用不着清路,因此时不时能遇上百姓。这些人数九寒天里虽然没有皮裘可穿,但脸上也没什么饥馁愁苦之色,可见对生活比较满意的,李贤这个马屁拍的不算违心。

武皇后笑了笑,对他们几个道:“前面这段路很是平坦,你们跑马去吧。”把他们打发走了。

迟钝如李显也发现武皇后情绪不高了,问他六哥:“阿娘是不是不高兴了?”

“嗯,你看你,每天猴在马背上,不好好读书,阿娘当然生气了。”李贤诳他道。

“哼哼,”李显根本不上当,“阿娘明明是听了你的话才生气的。”

李贤心里正后悔呢,真是不会说话,武皇后刚被夺权,就提她曾经的政绩,这不是往人痛脚上踩嘛。

不管了,什么破地方,说句话都得思前想后,一句不对就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了。这还不比后世得罪同事上司咱大不了换个工作,从头开始,这地界讲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果不考虑移民,换都没地方换的。

可你说谁能二十四小时保持战斗状态不休息,至少李贤这样的凡夫俗子做不到。难道非得等到什么时候李弘做了皇帝,然后他像滕王那样到外地做个刺史,才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李弘当皇帝……好像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李贤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剩下的路上恣意跑马,和薛顗、李脩瑀等人比赛、打赌,赢了不少钱帛,十分痛快。

李治笑道:“六郎这是怎么了,原来也没见你这么轻狂的。”

“放飞自我了嘛。”就这么放飞到了洛阳了。

虽然洛阳后来成了著名的旅游城市,但李治到这儿不是旅游来的,朝廷的运转时刻不停的,路上就带着太子处理,到了地头上更是要把落下的作业补上。

自从太子开始听政,武皇后就轻闲下来,但她完全没有失落的表现,更没有夺权的举动,安心地管理着后宫,李治见她如此,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帝后之间关系又缓和了一些,甚至李治偶尔留宿在集仙殿,而武皇后则趁机提了个建议——封禅。

“这——太宗尚且没去,朕去封禅是不是有点没有自知之明了?”李治有点不太自信。

“如今百姓日子是不是比十几年前更好了?”

“嗯。”李治想了想,肯定地回复。

“如今疆域远比当年辽阔,百姓富足,万国来朝,圣人何必自谦呢。”武皇后诚恳地劝道。

这话不假,隋炀帝、唐太宗两代雄主都没办法的朝鲜半岛,终于在李治手里打了下来,西边疆域也大大拓展,至少在武功方面,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的,经武皇后提醒,李治的信心空前膨胀。

他一生都生活在父亲唐太宗的阴影之下,只有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出阴影,站在太阳下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李治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有了去泰山封禅的底气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谁来负责这件事。李弘政务刚上手,李治不想为了这件事增加自己的工作量,武皇后就成了不二人选。

虽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但是礼仪和军事对于国家的重要性是完全不同的,要不然为什么流落在外的卫献公为了回国,对掌握卫国实权的宁惠子做出“政由宁氏,祭则寡人”的承诺,意思以后军国大事都交给您,寡人只负责礼仪**务,。

由此可见礼仪之相对不那么重要。封禅再怎么说,就是皇帝的形象工程,其实对整个帝国的国计民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而且什么事一旦跟礼仪扯上关系,朝上就要吵个没完,从配享先圣、陪祭人员选择,到仪式上所用的茵褥、罍爵的颜色形式,再乐舞的人数配合,全都能口沫横飞地吵上几个月。问题是吵几个月也吵不出个所以然啊,谁也不能证明自己对,别人错,是吧。李治深深地觉得大家是不是平日里一本正经惯了,好不容易逮着这样一个可以大逞口舌之快的机会,所以就不会轻易放过,非得吵到再吵就来不及的时候才算完。

如果是为军国大事劳心费力也就罢了,这样的口舌之争,李治就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了,他在心里给自己划了一条底线——军权绝对要紧紧握在手里——然后就把封禅的事放手交给武皇后操办去了。

韩国夫人亡故后,帝后之间紧张的关系就在商议封禅的一来一往中缓和了。

随着李弘对朝政参与度的加深,与朝臣的来往加多。而武皇后被夺权之后一直安于后宫之中,但现在要准备封禅大典,少不得与礼部来往,又因为参与讨论的不止是礼部,武皇后的接触面也就不止礼部官员那么几个人了,甚而至于,有时候李治要召见哪个官员,一问不是在太子的东宫,就是在皇后的集仙殿。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李治不免心生不满。然而此时他对李弘的不满占了更大的比例。

太子是什么,那是写在宪法里最终要接替他做皇帝的人啊,虽然现在还没有宪法,但是万一他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子不用遗诏、遗命,直接就可以柩前继位,不会有任何异义。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没当上皇帝呢,先和大臣们打得火热,他这是想干什么?

皇帝的理智告诉他太子做这些都是因为他的授命,但李治的心里还是不舒服,万一养大了野心呢?史上抢班夺权,把老子赶下龙椅的太子可不少见。

出于这种别扭的心理,李治责备了太子几次,同时也给了武皇后更大的权力,为了更好地更方便地讨论,武皇后甚至在李治的默许之下,召集了一班文士儒生出身的低级官员每日自玄武门入宫,讨论的问题也逐渐不再仅限于封禅礼仪,而渐渐涉及到朝政。

或许是之前是经历让武皇后明白,作为皇后即使掌握一定的权力,也是随时可以被人夺走的,处于这样的担忧,她抓紧一切机会展示着自己的政治能力。相比李治的懈怠,她的勤奋睿智无疑是令人敬佩的,再加上北朝本来就有女性参与政治的传统,武皇后的政治影响依然渗透于朝廷的方方面面。

此消彼长,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告诉我们,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天平会随着两端重量的调整而来回摆动。

李治最根本的恐惧来自于害怕失去权力,无论是谁让他感觉到威胁,都不会手下留情,哪怕这人是为他做皇帝立下汗马功劳的亲舅舅,一旦让他感到被架空,处置起来绝对毫不手软。

太子权利不能过大,皇后当然更不能啊!

有血缘、有恩情的舅舅权利过大尚且免不了一死,何况一个老婆,又不是没换过!?

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李治干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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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长安
连载中杏花风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