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我恶名在外,竟还能遭此无妄之灾,被你等逼迫至此境地。如今判你有罪便是我不近亲情,可若不判你,却又难解我被莫名诬陷的恨意!”
少女的嗓音铿锵有力,透露出主人不耐烦的狠戾。
谢勋再偷看一眼,正落入对方眼中,被盯个正着的瞬间,仿佛一肚子的诡计都被看了个清楚。
郊外入夜颇凉,才不过片刻,他已是满头大汗,仿佛被水淋了一般。
他的确有盘算如此,谢从安或被在外的恶名束缚手脚,不敢在长安城附近生事,这才瞒了父母前来领错。
此前舅舅也有写信劝他,说凶吉早有定数,他却还是不大信,想借着当年的身份与这位年轻的家主施些些压力,再趁着自己的口舌之便,搏上一搏,或许能有转机也说不定。只是方才的一番话后,终于记起了谢跋扈那不讲道理罔顾伦常的性子,心里顿时又凉了大半。
一时陷入困境,谢勋不知该如何应对,房中突的迸出声清脆笑声。
“谢勋,字百里。年少喜书,读的是儒家文章。言行端正,喜好交友,少有与人龃龉之事,怎得会忽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从安想不明白。”
笑声轻灵,与方才的狠戾模样又判若两人。
谢勋此刻头脑发昏,未发觉对方仍在这一点上不肯放过,只想着她能如此正视自己,事情仿佛又有了转机。
再次抬起头,少女正在摆弄桌上美人觚中的木芙蓉花枝,觉察到此处便回头看来,杏眼一弯,笑未入眸,下一刻眼神便锋利如剑,将他满腹的盘算瞬间打散。
慌乱中,谢勋低下头去,只盼着此处能快些了结。
“你父母……”谢从安复又开口。
“不关我爹娘的事。”他慌的抢白。
只要爹娘安好,真的由他来顶罪也无妨,再想办法就是了。
“倒是个孝顺孩子。”谢从安笑了笑,凉的渗人的眼底终于有了丝温度。
“那煽动二老的是?”
谢勋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也不说?”
少女指尖捻着一朵芙蓉,灯烛之下,笑颜可人。“那教你将张家逼死,又推罪给我的又是谁?”
明明比玉柔妹妹还小的年纪,怎会有如此慑人的气场。
心里纠结了半宿的推托威胁,此时当真是一句也说不出了。
谢从安起身下座,停在了木头一般的谢勋面前。
“谢勋哥哥,你也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怎会行事如此混账?还是将那人交出来吧。舍命相护,不值得。”
谢勋却将头更低了下去。
难得见到这种冥顽不灵的糊涂蛋。
谢从安拧了眉,心底的小火苗也越烧越旺。
“想替人出头,没问题。痛快说了,我自会成全你。不然,待影卫将所有都查问明白,你便是一分商量的余地都没了。”
来时的谢勋颇为自信,此刻慌乱的头脑空空,只记得临上长安时旧友送行说的那些发迹勿忘之语。
难道自己还未发达,就要死在此处?
磐石重磨压在心头,他更不知该如何抉择。
虽说那位远房舅兄在此事中担了不少错处,但做下此事的毕竟是自家人,他若将舅兄交出去,便失了风骨,往后怎有颜面回归故里,亦无法在这长安城中驻足。
瞧着眼前汗湿背心,面如金纸的人,谢从安心中感慨万千。
好个谢勋百里,当真的朽木不可雕。
当年谢府选人,前身曾略施小技的将他刷了下去。如今她也算亲自看了个明白。
如此的脑筋还拖着一对目光短浅、壑欲难填的父母,即便是当日侥幸到了府中,距离被送上乱葬岗的时日怕也不多。
这样容易就会被拿来做筏乱事的货色,趁早除了,也是为将来省些力气。
谢从安绷住已濒临暴发的怒火,“最后问你一次,说是不说。”
谢勋不安的动了动,仍未开口。
谢从安气得甩袖道:“罢了,这劝诫的法子我就不当用。直接拖下去,家法伺候。”
灰影应声入室,瞬间便将人掳了出去。
“慢着。”
谢从安忽然转回头一笑,“明日还要赶回府里,将人带远些打,莫吵了我休息。”
*
族人皆知,现任家主有个怪癖,动完家法后不准人清理。
那田庄小院中的斑斑血迹留了好些日子,庄上的农户来往也都绕着此处。
自此之后更是无人见过谢勋。
起初他的父母想闹起来,要告谢从安将人家法至死,后来不知被谁劝了下去,竟也渐渐消停了。
“我只说,现在还时不时能在院中捡到儿子写来的书信。若当真闹下去,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人了。”
幽兰苑中,谢从安在窗边托腮坐着,回头瞥见了谢又晴洋洋得意的小模样,捻起盘中的果子就砸了过去,没好气道:“谁准你去蹚这浑水。”
“我去收蛇。凑巧路过他家宅舍,听到了便在墙外喊一声罢了。”
谢又晴撅着嘴,“谁让他们家讨厌,给主子惹了这么多麻烦。”
谢从安早在听到蛇字就变了脸,正巧乌娘端着汤羹进了内室,便索性捂了脸,只做看不见。
乌娘自然清楚原委,心疼的劝说道:“这才试吃几回,小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其实当真已差不多了,不如就算了。”
谢从安拧着眉,瞧着面前的蛇羹,心中满是挣扎。
胡太医说郑和宜在外游历时经历风雪落下了寒疾,因当时未曾仔细将养,今次遭遇祸事,心力交瘁引起他旧症发作,所以才会浑身痛不能语,时时冷的如同冰块一般。此症若不快些养好,往后只怕于寿命有损。
好在谢家不缺好药,用心调整了一段时间,他这身体也渐渐有了起色。
可谁知道,这位公子的脾气简直比着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还过分些。
嫌药苦便不好好吃,膳食稍有不合味口便摆着给人瞧,真真让一院子的人都跟着操碎了心。
幸好请回了乌娘。谢从安又花心思让人搜寻了各种配方、调料,亲自试吃,转用食补。
可那种滑腻的软体动物真是她的死穴。
虽然养身的偏方已几经调味,但是心里的恐惧难除。
这东西对她来说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挑战,每次都是吃吃吐吐的来回折腾,将她累得人比黄花瘦。
“那个郑如之没有心!主子为他去闯兰台搜罗各种古集孤本。现在外头又说主子硬挤门第寻书香……主子做了这么多事他还不懂感激,主子何必对他那么好!”
如今的谢从安已经可以对小晴儿的牢骚充耳不闻,十分淡定的寻问乌娘蛋糕做的如何。
乌娘瞧着气鼓鼓的谢又晴,转头笑道:“待会儿就能出炉。郑公子爱甜,想来会喜欢。”
好心情也不过就是一瞬。
忽然想起口中吃的什么,谢从安当即崩溃,转身又吐了个昏天暗地。
乌娘心疼的抚着她背脊,谢又晴忙端了茶来漱口。
“腥味已淡了许多,只是细品还能尝得出些许。要劳烦嫫嫫将上次配的香料调一调……不过,若是香味太重也不好。”谢从安一面抹泪,还不忘点评。
忽然钻进个小丫头子,怯生生的冲三人行礼道:“嫫嫫交代盯着的炉子现下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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