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润泽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息了半天，等到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头脑不再像针扎一般疼痛，嗡嗡作响的时候，才感受到如芒在背的两道视线。
张玉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被他靠着的陆明山也一脸淡漠地盯着他看。
季润泽：“……”
张玉铎的眼睛颜色很复杂，有棕有黑，似乎还有点淡淡的灰。平常他笑的时候居多，眼睛也总是弯弯的，现在这样定定地看着一个人……莫名多了一分压迫感。
季润泽心绪本就乱飞，看见他们两个人后深深吐了一口气，靠在墙边，道：“什么时候醒的?”
张玉铎爬起来，把盖在身上的外套丢给陆明山，伸了个懒腰，揉着肚子道：“刚醒。”
“哦。”季润泽干巴巴回应。
“你又梦到什么了?”张玉铎起身拍拍粘在身上的灰，四处踢来踢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些什么：“这个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季润泽揉了揉太阳穴，股股跳动的青筋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摇头道：“可能是太累了吧。太累就很容易做噩梦。”
“所以说，不干人事的还是胡承允。”张玉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刀，眼疾手快地刺向一直大黑老鼠，等到老鼠没了生机，他才把老鼠扔到三个人中间，还不忘道：“连顿饭都不给就给我们派任务。”
季润泽的脸还是有些白，看见这个大老鼠，眸光微闪，结合张玉铎说的话，他纠结道：“你要吃这个?好多细菌和寄生虫的。”
“我知道。”张玉铎把小刀扔给陆明山，陆明山轻易接住刀把，在手里转了几圈，也不嫌脏，徒手开始剖老鼠。
季润泽沉默半晌，没打算说话。但看着陆明山一副满不在意，任由血液流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上时，还是没忍住道：“有手套吗？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觉得这种条件有老鼠很诡异吗？”张玉铎道：“而且我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老鼠洞，这太突兀了。”
陆明山手下动作飞快，熟练地剖腹，分离，看动作根本看不出他只是一个高中生。
季润泽暗自记下了这个疑点。
陆明山用小刀从老鼠腹中挑出来一个小小的圆片，毫无芥蒂地拿在手里，观察了一圈，道：“不清楚是什么，不像是窃听装备……应该是用的半导体，类似芯片。”
季不知这个时候突然出声：“小季!”
“嗯?”季润泽在脑海里回复：“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芯片和我有关系!”季不知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季润泽：“……”
季润泽倒吸一口凉气：“你确定吗？要是真的这可就细思极恐了。”
有人知道他的身体里存在另一个意识体，拥有和这个意识体有关的东西……他算到了他们会来到红灯区，会和宋远山扯上关系，会来到这间小小的储存器官的空间……于是提前在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老鼠身上放了一张芯片。
这太恐怖了。
这太恐怖了。
这说明，他们现在的所有动作，完全，完全，完全在那个人的掌控之中。
而他们甚至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确定!”季不知似乎有些着急：“这个就是我的东西!类似于转接器!它和我的型号是匹配的!你体内也有另一半，不信你可以去医院检查!”
季润泽觉得自己脑壳嗡嗡疼，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按着眉心道：“这东西是我的。”
谁知道陆明山突然眯起眼，定定地看着他，攥紧手心：“我记得它有另一半来着，在你身上?”
季润泽：“……”
“你不是不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吗？”季润泽道：“诈我?”
陆明山摇头：“我的确不清楚，但我清楚他的用途。”
季润泽还是有些狐疑，但陆明山的反应丝毫没有变慢，他还是选择相信他目前的同伴。
陆明山一抬手把芯片扔给季润泽：“既然和你有关就好好留着，一定会有大用处。”
张玉铎和陆明山关心的点明显不太一样，他显然和小季想到了一起，下颌紧绷：“……奇了怪了。”
季润泽伸手接住这枚芯片，老鼠的血液在短短的不到两分钟时间内已经变得冰凉，他捏住芯片，来回翻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吗？”季润泽问季不知：“只要好好保存就可以了吗？”
季不知狠狠点头，虽然他没有头：“千万，千万不要弄丢，不然我会闹的。”
芯片外形圆钝，只有半个指节那么大，还隐隐泛着一抹蓝光，季润泽心下不安，但还是拧开自己挂在胸前的小瓶，把芯片放到了头发灰里。
“这样可以了吧？”
“不可以!等出去了要换成铁瓶!”
“……好吧。”
自从季润泽开口要芯片，张玉铎的眉头就一直皱着，他颇有些烦躁地捋了捋头发，问道：“明山，关于那个芯片，你都知道些什么？”
陆明山罕见地半天没有出声，他黑沉沉的眸子变得了无生机，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黑曜石。
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回过神，定定地看着张玉铎：“你可以去问问夏凉铮。”
张玉铎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知道?”他道。
“我不清楚。”陆明山摇头。
张玉铎微微眯起眼睛，这种神奇还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火药味顿时弥漫起来。
他就这么看了陆明山半天，最后轻笑一声：“好吧。”
“夏凉铮是谁?”季润泽见状连忙岔开话题。
“一个男人。”
“他的养父。”
张玉铎和陆明山几乎同时开口。
听到陆明山的话，张玉铎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冷笑一声：“让他占我便宜?”
“事实而已。”
季润泽在一旁看了半天，很想问一问关于张玉铎“养父”的事，但看见张玉铎排斥的情绪，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是不是想问我父母都去哪了？”张玉铎抱着膀子，靠在墙壁上，一只脚烦躁地将地上老鼠的尸体踢来踢去，碾来碾去，等到老鼠变得面目模糊之后，他才抬起头，冷冰冰道：“死了。”
季润泽张了张嘴，叹了口气，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你愿意说，可以告诉我……但是如果你不想说，也不需要自己去撕这条伤疤……我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
季润泽叹息道：“非要说的话，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你可别放屁了。”张玉铎又翻了个白眼，他依旧没有放过那具老鼠尸体，继续在上面踢来踢去：“这是因为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爱你的人多了去了，哪像我似的。”
季润泽心下一颤。
他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不去管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正要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呦……就一会儿不见，怎么还敏感上了？”
三人齐刷刷向门口望去。
温舒雅拿着两个托盘，上面放了四盒饭，饭菜很简单，但似乎还是热的，香气飘飘然钻进鼻孔，季润泽甚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唰”地飞过去一道人影。
季润泽感觉他的刘海都被带飞了一瞬。
下一秒，温舒雅手中的托盘就只剩下一个了。
张玉铎拿着那碗饭，丝毫不怀疑饭里是不是有毒，毫不见外，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温舒雅：“……”
季润泽：“……”
季润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啊……你这也太快了。”
温舒雅给季润泽和陆明山也各分了一碗，自己拿了一碗没有肉的，放眼望去全是绿叶菜。
季润泽拿到自己的饭盒还惊讶了一瞬——荤素搭配!有肉有菜，甚至还有两个卤蛋!虽然菜叶只有两片。
温舒雅“咯咯”笑了起来：“香吧?”
季润泽刚把一块肉放在嘴里，听见她的笑声莫名瘆得慌，干巴巴嚼了几下，道：“你正常点。”
温舒雅幽幽道：“红灯区物资这么短缺，你猜猜哪来的肉?”
季润泽：“……哪来的肉?”
温舒雅又“咯咯”笑了起来：“你猜红灯区什么肉最多?当然是……人肉了。”
季润泽还没有感受到什么情绪，他甚至还细细品了品刚才的味道，但他脑子里的季不知却险些将他吓到爆炸。
季不知：“咿——呀——!!人肉!人肉——”
季润泽：“……”
季润泽又放了一块肉在嘴里，面色死寂。
他早晚被这家伙喊死。
张玉铎在一旁吃的正香，闻言头也不抬：“吓唬谁呢?人肉才不是这个味道。”
咔吧咔吧咔吧——
季润泽和温舒雅一帧一帧扭头看向张玉铎。
温舒雅：“……你吃过啊?”
季润泽：“……”
这哥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张玉铎干完他的那盒饭，又熟练地把陆明山那盒拿了过来，还夹了一块肉做示范：“看见了不?首先，人的脂肪是黄的。”
他把那片半肥半瘦的肉晃了晃，扔进嘴里，继续道：“其次，人肉炖完了之后，闻着可比这个香多了，但是吃进嘴里有一点酸酸的。”
温舒雅：“……”
季润泽：“……”
陆明山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盒饭，什么都没有说。
温舒雅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不满道：“你干嘛跟他抢吃的?”
陆明山抢答：“我不吃。”
季润泽：“……不饿吗？”
陆明山摇摇头：“不。”
温舒雅神色变了变，她道：“陆明山，不会是这个混蛋家伙威胁你吧？”
陆明山继续摇头：“他打不过我。”
温舒雅皱着眉：“那你为什么不吃?要是不够我可以去给你做一些，你别惯着这个混蛋。”
陆明山：“不饿。而且不能浪费粮食。”
温舒雅：“……”
季润泽：“……”
张玉铎把鸡蛋夹给小季一个，道：“哎呀，你们管他干嘛，他还能饿着自己呀，不用你们操心。”
这下温舒雅盒子里的菜显得更可怜了。
小季皱着眉，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明山好奇怪……
该热的时候不热，该冷的时候不冷，困的时候不困，甚至连饭都不需要吃……切入点奇奇怪怪，和季不知的脑回路有时候还能撞上……
简直……
简直不像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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