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回车键敲下去，林初一看到电脑屏幕上文档“已保存”，他长舒一口气，然后把自己从工位上拔起来，拿上背包，塞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光滑的内壁映出他的样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挂着两团浓重的青黑，头发也乱糟糟地支棱着。
看着这张脸，林初一扯出个苦笑，心想就他这副尊荣走出去，半夜遇到巡逻的保安，搞不好人家会以为撞见个加班过劳死的男鬼。
这破班再上下去，迟早要嘎。
末班车人不多，林初一拖着步子上去找了个靠窗的座。
屁股刚挨上座位，整个人瞬间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公交车晃晃悠悠，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全是改不完的方案和老板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那张嘴在梦里被无限放大，厚嘴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脸上。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老板肥胖的手指头戳在投影幕布上，把PPT戳得直晃悠，“逻辑呢？重点呢？客户要的是爆点！爆点懂不懂？不是让你写产品说明书！”
老板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根生锈的锯条在他脑仁里来回拉扯，没完没了：“这个配色谁选的？土得掉渣！换！马上换！我要看到能砸晕人的东西！！！”
林初一在梦里徒劳地张嘴，想解释两句，或者干脆说“我改”。
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老板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那手指头几乎快要戳到他脸上的时候——
突然一股惯性。
咚——
世界安静了。
但额头传来清晰的疼痛。
“嘶……” 林初一倒抽一口凉气，抬手捂住被撞疼的地方，“真是做梦都不放过我……”
然后靠在椅背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这时林初一才看见，车里乘客都下完了，司机也走了。
只有车里的电子钟还亮着：23:58。
疲惫感重新涌了上来。
林初一收回目光眨了眨眼，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低声说道：“又坐过站了。”
语气听起来并不惊讶，毕竟日常加班坐过站，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只不过这回坐过的时间好像有点久。
林初一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
没有路灯。没有行人。商店也没有一个。
算了。他收回目光，又打了个哈欠，眼角跟着挤出了点生理性泪水，然后习惯性摸出手机——
准备打车了。
现在是天大地大，都不如回家睡觉最大。
然而林初一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戳了戳，除了屏幕上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其他毫无反应。
他垂眸捏着手机。
想起来了。
下午光顾跟方案死磕，充电器插了插座这头，没插手机那头，后来急着下班又把充电宝落工位上了。
手机上公交车的时候就没电了。
打车是彻底没戏了。
他把那没用的砖头揣回兜里，又瞥了眼公交车上的电子钟。
12:10。
林初一靠在椅背上，开始思索现在应该怎么办。
走回去？
他摇头。
不太现实。
一是他上车的时候是十点半，现在已十二点了，中间跨度有一个半小时，一个半小时到终点站都足够了。
二是这个地方也不像终点站，毕竟没有谁家公交车终点站在大马路上，现在的情况更像是车抛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司机路人一个提醒他下车的都没有。
手机没电。没有导航。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所以走回去这个选择，pass。
在公交车待一宿等明天司机上班？
林初一手指轻轻敲了下大腿。
也不行。
明天还得上班。现在是深秋，在这儿待一晚，且不说会不会被冻成冰棍儿，明天感冒是铁定的。
请假又那么难，谁叫他摊上那么一个上司。
请假要医院开的证明。开医院证明要请假。请假要医院开的证明。
完美闭环。
想着，林初一叹了口气。
准备下车了。
在路上拦一辆出租车的概率不是没有，虽然依旧小的可怜。
但还是碰碰运气吧。
一下车，冰冷的空气直往肺里钻，激得他浑身一颤。
然而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外面好像有亮光——
林初一捏了捏口袋里没电的板砖。
有救了。
他朝着那点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终于看到了。
是家书店。
店门口挂着一块招牌，刻着——万象书屋。
看着店名，林初一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怪异。
这位置是不是有点过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
毕竟他这一路走过来，别说人了，连个活的东西都没看见。
一条路上，喘气儿的就他一个。
所以书店开在这里，书给谁看？给鬼看？
林初一脑子里瞎琢磨着。
但这点瞎琢磨很快就琢磨不下去了。
一股深秋的夜风裹着寒意忽然刮了过来。
林初一下意识抖了一下。
他赶忙往门口走。
这时，他听到里面传出了声音，似乎是个年轻女人在打电话，语气相当火爆：
“……说了多少遍！我要的是‘深海松木’的原色！知不知道什么叫原色？！不是这种刷了漆似的油亮亮！更不是现在这一块深一块浅的条纹！”
声音断断续续，但那股子怒气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
“……返工？！你跟我说返工？！工期都拖多久了！之前有张古董书柜腿儿让你修断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上个色都上成这德行？你们店是拿脚丫子调漆的吗？！”
有声音，就说明里面有人。里面有人应该就能给手机充电。能给手机充电就能打车。能打车就能回家睡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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