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还是前一世,苏府遭了抄家,四处都乱糟糟的,苏佩早被锦衣卫捉了去,生死不知。
朗倾意在阴暗潮湿的锦衣卫监牢里待了将近两个月,她精神恍惚,待到后来,每天都恨不得皇帝能下一纸诏书,直接将她赐死。
这一日,勉强咽下狱卒送来的一个馒头,她神志恍惚地靠在斑驳的霉墙上,掰着手指数,自己究竟在牢狱中待了多久。
怎么也数不清,她气得将垂到胸前的长发甩到身后去,闭目不言。
牢门传来响动,狱卒李显带着两个老嬷嬷过来,老嬷嬷还拎了些清水和洗漱之物。
她有些茫然地挺直脊背,不知道他们为何这时候来。
锦衣卫大牢内虽黑暗潮湿,但每隔几日都会有一些固定的清洗时间,偶尔也会有好一点的饭菜,否则,她根本就活不了两个月。
只是,往常叫她清洗的时间只会在晚上,不会在白天。
这怕是……她要被赐死了。
盼了许久的死期,如今真的到了眼前,还是觉得一阵心慌意乱,她想站起身来问个究竟,可怎么都站不起来,双脚发软,腕上的铁链也跟着晃动起来。
老嬷嬷放下清洗之物,却没有离开,李显上前来,竟先除了她脚上的镣铐,她顿觉脚下一松。
“李大人。”她终于颤抖着开腔:“是皇帝要赐死罪妇了吗?”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知道李显大多时候只是神色凶狠,其实他人还算不错,明里暗里给过她不少帮助。
虽然受之有愧,但眼下她能问的,也只有他一个。
李显将镣铐握在手里,声音粗犷,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别乱猜,也别讲话。”
李显出去了,由着两个嬷嬷走上前来,替她擦洗。
“嬷嬷,我自己来就好。”两个月的时日在牢狱中,她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自己照料自己。
她嘴上这样说,可毕竟是身体酸软,由着嬷嬷们清洗完,替她擦干了身子。
重新换上的衣服居然不再是囚服,她眼前似乎看到一阵金光,急急抓住老嬷嬷的手:“嬷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只是无言的沉默,两个老嬷嬷转身离去,回来的终究还是李显。
“朗倾意。”他在牢门前顿住了脚:“出来罢。”
“大人?”她向李显投去探询的目光。
李显的神情沉静,倒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待她出来后,回身将牢门锁了。
许久没有走路,略一动便觉得双腿乏力,朗倾意跟着李显,勉强走到锦衣卫门前,晌午阳光正是刺眼。
李显向门外背对他们站立的高大身影说了一句:“方大人,人带到了。”说罢,便返身回去了。
朗倾意一时间有些怔忡,不知道这来人是谁。
及至他缓缓回身,她才认出,竟是那日在苏府被团子紧紧抓住的那一位方大人。
他眉眼柔和,俊秀的面上通体洁白,阳光下不带任何瑕疵,见她看向他,不禁唇边带笑。
“方大人?”她忙屈膝行礼,却被他虚虚扶起来:“嫂夫人不必多礼。”
不等她问,方景升便解释道:“苏府遭难,方某有心却无力,实在惭愧。近日好不容易寻得了机会,因嫂夫人罪责尚轻,方某动了私人关系,先接嫂夫人出来,只待月余,苏兄便也能出来了。”
朗倾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怔怔地对他望着,良久,泪眼朦胧间,禁不住想要下跪道谢。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苏佩的同僚帮了大忙。
“嫂夫人不必如此。”方景升稳稳地扶住她的肩膀:“只是,如今苏兄和嫂夫人罪名未除,若此时回朗大人府上,怕是会连累朗家。”
“所以,嫂夫人可愿先在方府小住一段时日,待苏兄归来时,你们夫妻再另寻出路?”
朗倾意此时神色昏昏,听了他这一番肺腑之言,只想感激涕零,哪里分辨得了许多。
她上了马车,坐定后,方景升亲自驾车,马车缓缓行进。
心中的不安逐渐浓郁,马车车轮在不平整的路面上颠簸,朗倾意紧皱着眉头,双脚踢蹬着,心中有一个念头在缓缓放大:“别去。”
朗倾意猛然间醒来,头重重撞在马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身边的书青唬了一跳,忙上前来看。
朗倾意瞪大双眼,不顾一切地叫车夫停车:“不去了,我不去了。”
“夫人,你怎么了?”书青忙拽住想要探身出去的朗倾意:“可是梦魇了?”
听到书青的声音,朗倾意方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是在回苏府的路上,方才那一段只是梦罢了。
“书青。”她缓缓坐下,抚摸着撞疼了的头顶,在暗夜中微微叹息,后半句话却咽下去,没有再说出口:“他如何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这是今生的第一个异常之处,也是一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发现。
前一世,他明明只是刑部右侍郎,直到她身死,也没听说他的官职变动。
更何况,锦衣卫任命与六部不同,不用经过吏部,是由皇帝亲自任命的。
若非与皇帝有十足的交情,这锦衣卫指挥使怎么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因此,仅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本就是当今皇帝的忠心手下,前一世做刑部右侍郎,只是另有所图;二是他近期做了什么大事,以极快的速度获取了皇帝信任,这才升了锦衣卫指挥使。
依照常理,第二种几乎没有可能,因为近期皇城里从未出过什么大事,更何况,皇帝怎会指派一个相处不久的人做指挥使?
所以,还是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难道说,上一世苏家落难,根源也是出自他?是他暗中指派锦衣卫查探杨门冤案,查抄苏家?
她禁不住浑身战栗,毛骨悚然。
若是那样,他只怕远比自己想的更加可怕。
今日在宫内遇到,他将马车停下,亲自从里头出来打招呼,这一点也诡异至极。
朗倾意不敢再想,只待回到苏府,压下心思见过了苏母,然后晚膳都未用,便怏怏回到卧房内躺下,许久不发一言。
书青端了些饭菜进来,劝她吃一口,见她只是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夫人今日去宫里可是遭了什么人责难了?怎么变得郁郁不乐的?”
见她不答,书青继续劝道:“就算是有什么事,也该好生用膳,身子毕竟是自己的。”
朗倾意依旧沉默着,从榻上抬起身来,示意书青将食盒拿到外头桌上去。
书青依言做了,可许久都未见朗倾意出来,忍不住又进去劝。
“夫人,出来吃一点罢。”书青一边劝说,一边忍不住搬出朗倾意娘家来:“若是老爷、太太和大少爷瞧见你这样,不知道多心疼呢。”
一句话倒像是点醒了朗倾意,她挣扎起身,勉强吃了几口饭,待春兰将桌上打扫净了,她才捏了书青的手。
下定了决心,她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近些时日做的“梦”讲出来。
不确定书青能否理解她的心情,但两人面对总好过一人承担,这样担惊受怕又无处倾诉的日子,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看着书青的神色由满不在意到后来的惊惧万分,她眼里含着泪,摇头说道:“我近日……夜夜都做噩梦。”
“太真实,我确信那一定不是假的。”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该怎么办?”
“夫人别急。”书青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但她还是安慰道:“若是噩梦,那倒不怕,只是避着些儿罢了。若真是前世,这一世就是天神给的机会,夫人既然知道发生过什么,好好把握也就是了。”
“过些时日苏大人回来了,夫人也就安心了。更何况夫人还有老爷太太给您撑腰,还有霍贵妃和颜家小姐帮助,再不济还有奴婢呢。”
“这一世奴婢定然不会生死不知了,一定会守在夫人身边,不叫那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得逞。”她说着,情绪激动,忍不住将眼角的泪擦去。
朗倾意见她伤怀,一时间也忍不住伤心起来,将书青抱在怀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书青对自己担心,她满心里惭愧不安,可听了书青的安危,她心里到底是好了许多。
或许,正如书青所言,上一世云里雾里,被方景升诓骗,待到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任人宰割。如今再活一世,真是给的机会,那便必须要好好把握,不能重蹈覆辙了。
她有父母兄长,也有其他亲朋好友,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躲过去。
春兰自外头进门来,倒是喜意盈盈,她看到朗倾意和书青二人面上都是泪痕未消,禁不住呆了一瞬,但随即便猜到,大概是新婚不久的夫人思念苏大人罢了。
想到这里,春兰更是堆出笑脸来:“夫人,别伤心了,方才外头来了信,苏大人还有两日就回来了。”
朗倾意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问道:“是谁送信来的?”
“是跟着大人去的王顺,提前两日回来,一则通知太太和夫人,好叫府上高兴高兴;二则也是叫府上好生准备的意思。”
书青也忍不住笑起来,看到朗倾意面上也有了光,这才劝道:“夫人还是先歇息罢,明儿可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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