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乐双眼一眯，斜乜看着许关，“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许关说：“就找你那一日之后几日，狄将军做得不明显，但是三娘婶婶眼神太好。”
“那你怎么瞧出来的？”
“开始没注意，”许关老实说：“后边是狄将军找我聊天，话里话外都带上了一点关于夏哥儿的事儿，就猜到了。”
“你这个敏锐度，可以啊。”周小乐给他竖起大拇指，许关也笑着回了他一个大拇指。
“你俩在这说什么悄悄话呢？”周川芎路过周小乐许关二人身后，随手一指院门外，“夏哥儿晴姐儿他们都去放鞭炮了，你们不去看看么？”
大年夜放烟花，这是千柳村第一次。
周云把烟花搬出来，发现院门外站了不少人，都围成了一个半圈，对这烟花翘首以盼。就连村长都杵着拐杖在一边看热闹。
村长一看周云手上那一大捆烟花，震惊道：“嚯！这么一大捆，得放到什么时候？”
“没多少，烟花老板说这一大捆看着多，也就二十几炮响而已。”周云乐呵呵地回道。
“二十几炮还不多啊？咱们从前到镇上看，吃完饭赶过去看，也就看了几炮响而已呐！”另一村民笑道。
“可不是！如今咱们千柳村也能像镇上一样有烟花看咯！”
“这要怎么点啊这个？”
“那边不是有条线吗？烧那个就成！”
众人围着烟花聊得不亦乐乎，彷佛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玩意儿。虽说从前也见过烟花，但是这么近距离看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这是千柳村第一次呢？
周小乐出来时，周云正在拆烟花，把线拿出来后，周初夏连忙回去那根小柴把火引来。
“小心些！”秦三娘见他如此着急，免不得要叮嘱两句。
当第一束烟花飞上天时，围在火炉边的人也都出来看，寂静的夜晚炸出第一道响，有些害怕的人捂住了耳朵，悄悄缩着肩往天上看，随即便是璀璨夺目的烟花在黑夜中绽放，无比绚烂。
午夜正点，周小乐耳边传来声音，平稳的语气中带着掩盖不了的高兴，“新春快乐，乐哥儿。”
“新春快乐。”
烟花过后，江大夫去周大夫家守夜，周晴晴回自家，因着她病没有完全好，今夜她也不勉强自己守夜，回去收拾一下便睡了。周小乐与许关牵着手，伴着月色往家中走去。
回到家便升起了火炉，诺大的院子，只剩两人在堂屋烤火。
按照这里的传统，大年三十得守夜到天亮，第二天早早就得备好小玩意儿还有红包，村子里的孩子会一起上门讨红包，讨个吉利，说几句吉利话，恭祝大家来年身体健康发大财。这里的红包并不是用红纸包，毕竟纸贵，只有镇上或是府城有钱的人家才能用得上红纸裁成的红包。乡下人没钱也有没钱的做法，他们会买一捆红线，裁成一小段，系在铜板上，就当作是包了红纸的寓意。
村子里的规矩向来是每个孩子一枚铜钱，不能多也不能少，这样的规矩是为了照顾那些家境普通的人家，要是给多了，还得找别的东西再还回去，这样太麻烦，不如就直接一个铜钱简单。有些家里孩子多，别的人家孩子少的，就抓一把瓜子带回去，这样回礼就不算占便宜。
周小乐与许关今年已成亲，按照规矩，从今年开始就得把铜钱准备好，不过他们还没有孩子，为此得了他们家铜钱的父母都会上门送个馍馍饽饽饼饼这些，就当作是回礼了。
“咱们村孩子加起来大概有二十个？我前几天听别人喊最小的孩子叫二十弟，应该就算是二十个了吧？”
周小乐平时不在村子里转悠，也不太清楚到底有多少个小孩，还有些跟他往来不多的，想必不会过来讨红包，这样细数下来，真要来讨红包的并不多。
“那是小汉子的排序，还有女孩哥儿的排序没有算。”许关说：“我之前问过村长，全部孩子有五十个左右，咱们包六十就好，预留多一些。”
“这么多？”周小乐诧异。
二十个都觉得很多了，结果没想到实际上这么多，平时都没觉得村子里孩子有这么多啊，怎么一问竟是有五十个左右。
许关解释道：“女孩儿小哥儿平时出门少，所以见到的不多。”
这是村长给他的解释，许关听到时就明白过来了，女孩儿跟小哥儿多是在家中帮忙，很难得出门玩耍，即使玩耍，时间上也总是会比汉子少一些。人都觉得女孩儿小哥儿比汉子细心，办事也妥帖，汉子调皮难管教，所以就爱叫女孩儿小哥儿做事，殊不知这对于她们而言，细心妥帖反而成了枷锁。
“许关……”周小乐拿着线半天绑不上去，待许关接手后，他看着许关的动作，支吾半响道，“你喜欢男孩儿女孩儿还是小哥儿？”
“嗯？”许关有些意外，抬头看着他，认真想了一下才说，“我以前……没想过这件事。”
“来千柳村之前没想过我会成亲，后来成亲了……也不曾想过。”
这个回答在周小乐意料之内，他甚至能猜到许关的下一句，果然，许关紧接着说，“无论男孩儿女孩儿还是小哥儿，我都喜欢。
“因为我喜欢他们的阿爹。”
最后这一句绝对不在周小乐的猜测之内，他觉得这火炉的火烧得怕是有些旺了。
“我小时候，娘亲与……”许关顿了一下，斟酌了用词，“父皇，常常吵架。娘亲怀着我的时候，另一位妃子也怀着孕，那时娘亲就觉得父皇背叛了她，明明之前多么的好，可为什么还会让别的人有了孩子，甚至这个孩子比我要早出生，第一次成为父亲的感觉，竟是从别的孩子身上感受到的，娘亲觉得这不可理喻。”
周小乐温声问：“这是你娘亲同你说的？”
“是，从我懂事起，就常念叨。听多了，自然就明白了，见多了，自然也就懂了，若是父皇能够坦言相告，兴许娘亲不会如此深陷。”
誓言说的当下都是真情实意，只是日子生活瞬息万变，人心也是如此。变心可以接受，但是变心之后依旧诉说着当初的信誓旦旦，人却往另一条道走了。
一国之君，怎可为一妃子守身心？
“娘亲看不开，在我十五岁之前，她一直看不开，也看不透，直至父皇对我说的四个字——‘不堪大用’，这对娘亲而言，是致命的，是足以将她毁灭的。”
在火炉边上，周小乐向后倚靠着许关，而许关双手向前环抱着他，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看着闪烁的火苗，嘴里说着一些陈年旧事。
说不清是谁在给谁支撑，总之两人靠在一起坐得稳稳当当。
小时候并不觉得日子难过，懵懵懂懂就是一天，长大懂事之后，又觉得这辈子逃不开这一座座的高墙宫殿，索性就不要想这么多，过一天便是一天。但幸好，在十五岁之后，他被送去冷宫，同四皇子作伴，两人年岁相差无几，刚开始不熟悉玩不到一块儿去，后来还是赵尚来教他们武艺之后才慢慢熟稔起来，不大不小的孩子，在看不到边际的高墙内，结下了一段莫名的友谊。
“四弟学什么都很快，不论是文章还是骑射，都比我学得好。”许关说：“他的生母是一位婢女，父皇有一日路过，见她长得好看，便宠幸了一晚，有了孩子之后才封了才人，莹才人心善，可惜早逝，是父皇赐死了她。”
“四弟心中怨恨，所以让赵尚同娘亲联手，也才能让父皇到最后无人可用，不然有这十名暗卫，即使禁军三万，他们也能护送父皇安全从密道出宫。”
“四皇子……”周小乐说：“便是现在的主上？”
“是。”
顺平二十二年一月二日，珠贵妃身死，宰相关远山自戕。
那几名珠贵妃的心腹大臣本以为是珠贵妃称帝，结果没想到诏书上写着二皇子萧迟的名字，在他们还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又传来珠贵妃与宰相关远山身死的消息，这下没了两个主要的人，这几名大臣一下懵在原地。
难不成要按照诏书所说，推萧迟为帝？
不过这也不是不行，毕竟这是珠贵妃亲子，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只是萧迟的形象在大臣们的心里已经立下，一个专权的皇帝不好伺候，一个耳根子软的皇帝同样不好伺候啊。
萧迟对此没有任何看法，他拿着诏书回到临阳殿，找了先前拟诏书的大臣，拉着他往后殿去。
“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那位大臣被拖得狼狈，等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裳才问道。
“拟诏书。”
“什么？”大臣震惊，“诏书不是已经有了？”
“有，但是我不想称帝。”
那位大臣震得说不出话，瞪着眼睛愣了半响，“殿、殿下……怎可这般儿戏！诏书既然写了殿下的名字，那就该殿下称帝啊！”
“今晚的诸多事情，还不够儿戏么？”
那位大臣被问得说不出话，今夜所有的事情，从禁军封了皇宫，到先皇驾崩，再是诏书即位，无一不荒谬。
“我知道这封诏书是您写的，这诏书也未曾宣读，没有宣读，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印章我有，再写一份盖上去便是。”
大臣目瞪口呆，“这、这这这……微臣……这……”
“您不必为难，今日即使我称帝，来日也是要禅位，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麻烦？”
“殿下为何要坚持禅位？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为了这位子，死去的人数不胜数，如今这已是殿下囊中之物，为何要拱手让人？”
“这位子，该有最合适的人去坐，他可以带着你们共创盛世，而这个人不是我，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共创盛世……”大臣仔细咀嚼这几个字，突然抬头认真地看着萧迟，慎重道：“殿下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四皇子萧言。”
“什么？四皇子？四皇子出身……”
“珠贵妃称帝你们不在乎她是男子女子，不在乎她是否姓萧，只在乎她带来的功绩，那四皇子的出身，并不是什么问题。”
萧迟继续说：“四皇子的文章你们可看过？还有去年狩猎时的英姿你们也见识过。”
“的确……”经过萧迟这么一说，大臣还想起来那次狩猎发生了一场刺杀，先皇昏迷，诸多妃子在猎场外不得消息，猎场内还是四皇子稳住的局面，由此可见，四皇子的手段不一般。
“拟吧。”
“这份诏书上的话不用改，只需把人名改了，再盖上印章即可。”萧迟说完，立马把手上的诏书拿到烛火旁，点燃烧了。
那位大臣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诏书被烧成灰烬，“此番过后……微臣年事已高，也该告老还乡了。”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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