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某废弃医院——
褚明溪赤着脚站在满是灰尘的走廊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虚掩着,有的门板已经脱了漆,露出里面腐朽的木头;有的则歪斜地挂在合页上,风一吹就吱呀作响,像是濒死者的呻吟。病房里,空无一人,废弃的铁架床锈迹斑斑,床栏上还缠着几根枯黄的头发。整个空气中弥漫着霉菌的腐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的甜腻味。
窗外的月光带着刺骨的凉,从破损的窗台里渗进来,拉出她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褚明溪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
她明明记得自己正在图书馆里赶论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环顾四周,她的视线扫过走廊尽头突兀的穿衣镜,虽然镜面裂了好几道缝且蒙着厚厚的灰,但仍能从里面辨别出一个模糊的、颤抖的人影。
待到褚明溪看仔细后猛地后退,因为……镜子里映着的人影虽然身形看起来和她相仿,但却不是她自己!
褚明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想跑,发现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挪不动。
她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向她飘过来,定定的立在她面前。那人影的轮廓很淡,像蒙了一层雾,五官根本看不清。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飘了过来,吹散了眼前人影的阴影,不过却并未让她显形,而是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串文字。
褚明溪本能的凑上前看,像是古文,上面写着:
“大胤王朝,立国百载,得玄英双蕊,守国泰民安。
兹有两族,清流崔氏、良将萧氏,共护双蕊。
然三月飞花,蕊枯国破。
谁护百姓宁?谁通敌国令?孰忠孰奸,朝野难辨。
只待有识者拨开云雾,方见赤心与狼子之别也。”
“有识之士者……”褚明溪还没从文字中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影缓缓伸出手,对着她的方向,嘴里呓语着:“……就是你。”
“若成,则国安;若败,则……国灭。”
话音刚落,褚明溪的耳边突然炸响,成千上万匹战马同时踏地,铁蹄碾过碎石与血污,重重砸在地面上。紧接着,无数士兵从两侧涌出,两军交战如潮水般对冲。长刀劈落,甲胄应声而裂,鲜血顺着甲缝往下淌,汇成细流。刀光剑影,烽火连天,无数的士兵闷哼着倒下,尸体叠在地上,很快就堆成半人高的尸堆。
远处的天际被战火染成暗红,硝烟裹着尘土袭来,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褚明溪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她下意识地后退,却撞进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怀里,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他盯着褚明溪的方向,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护驾……”,然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不——”褚明溪惊恐地喊出声,声音却和一道沧桑的男声重合:“同学……同学?”
她猛地清醒,刺眼的灯光却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直到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就看见学校的保安谢叔站在眼前,他手里拿着根巡逻棍,帽檐压得很低。
见她醒了,谢叔一边帮她拾掇散落在地上的论文稿,一边关切地说:“毕业论文明天再写不行吗?你们这些学医的更应该知道,熬垮了身体啥都白搭。”
褚明溪这才发现自己在实验室的工位上,面前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停留在论文的文献综述页面。她揉了揉发僵的脖颈,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的噩梦,心脏狂跳不止。
她连忙收拾东西,并冲谢叔道歉:“好的谢叔,我这就回宿舍休息。”
作为今年即将毕业的中医学博士生,褚明溪已经在实验室和文献堆里泡了整整四十个小时。看来真是太累了,连做的梦都这么莫名其妙,居然还梦到了什么“大胤王朝……”。
褚明溪摇了摇头,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只是她收包的拉链刚卡到一半,旁边又传来了谢叔与平常不同的声音:“你的东西掉了。”
褚明溪习惯性地接过,才发现不是自己的东西。
是一个石制的小圆块,约半个手掌大小,表面坑洼不平,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纹路。
褚明溪看不懂,此刻她也不想再耗费脑细胞。
“不是我的。”她下意识想递回去,手掌却在这时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尖锐的痛感从掌心炸开。低头时,她看见自己虎口处不知何时多了道血口,随即便渗透出鲜红的血珠。
奇怪的是,这些血珠并没有随着指缝滴落,反而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丝丝缕缕竞相涌进那石头的纹路里。
“这……”褚明溪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
血还在涌,石头的温度也随之升高。她想撒手,可那石块却像粘在她手掌一般,就在她以为掌心要被烧穿时,那些诡异的纹路突然亮了,并逐渐汇聚成了一行简体字。
褚明溪一看,瞬间呼吸骤停。
上面写着:【褚明溪:三日后,大胤王朝五方台,四肢镇守四方疫气,身体埋于中心祭坛。】
大胤王朝?
她梦里的地方。
五方台、疫气……,这些词像冰锥一样扎进褚明溪的脑子里,这是什么意思?
她把石块翻来覆去的查看,随即调动自己的脑细胞,这……难道是预测人位置的东西?
“四肢镇守四方疫气,身体埋于中心祭坛……”褚明溪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难道是说她会被分尸!?
褚明溪猛地甩了下手,石头“咚”地砸在地上。
“肯定是还在做梦,又或者是太累出现了幻觉,穿越都是假的……”她边安慰自己边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宿舍休息。
可她刚起身,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地板变成了流动的光斑,谢叔的身影在光晕里渐渐模糊,天旋地转间,褚明溪只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
这并不似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些许中草药混着某种腐烂气息的腥味。
“唉,又一个……”有人在叹气,声音很近,苍老又带着麻木的悲悯,“这街角的草堆,昨儿个才拖走两车,今个又添了一个。眼瞧着这姑娘还有气,偏没人敢碰。”
“可不是么,”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自打入冬里疫气起,咱们这条街就没断过白幡。昨儿个李屠户家的小子,早上还在巷口踢毽子,后晌就烧得说胡话,半夜里就……没了。”
“唉,只求玑衡星早再现,能像当年先皇后那样,救咱们出这苦海。”
“娘,”一声童音响起,“玑衡星是什么呀?为何能救咱们?”
妇人的声音平和了些,“傻丫头,玑衡星是天上的神星,先皇后苏氏便是这神星临凡。听说她自异世而来,总识得些咱们不懂的法子。昔年圣上为王爷时,她便伴其左右。后圣上登基那年,伏旱三月,南境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太常寺占得星象,说需玑衡星献祭,方能感天动地。先皇后便自请去了五方台……”
“后来呢?”
“后来呀,”苍老的叹息又响起来,“她献祭的第三日,天上就响了惊雷,下了整整三日甘霖,河满了,地也润了。”
“那这次的疫气,玑衡星也能救咱们吗?”
“会的,太常寺的大人前两日发布告示,星象已有异动,玑衡星降世必不远了。到那时,定能像当年除大旱一般,驱走这疫气,还咱们一个太平年景。”
“娘亲,她眼睛动了!”
褚明溪的睫毛颤了颤,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
稚嫩的童声又响起,“她是不是还活着?”
“活着……”褚明溪终于挤出气音,喉咙却被周遭刺鼻的气味呛得发紧。
她费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低空飘着几缕黑烟。挣扎着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条青石板路上,身下的石板凉得刺骨,鼻尖萦绕的药味里,还混着挥之不去的腐臭。环顾四周,两侧的房子多为土胚房,墙皮早已被雨水脱落,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好些地方塌了个洞。
这不是她的世界。
褚明溪闭上眼,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感受到的实实在在的疼痛让她确认这并不是在做梦。
带着预言的梦、吸血的石头、三日后被分尸……
所有碎片瞬间在她脑子里炸开,拼凑出一个荒诞却让她不得不信的答案——
她真的穿越了。
穿到了那个在梦中出现的、或将被灭亡的大胤王朝。
“姑娘,让让。”有人推着木板车过来,上面盖着块发黑的白布,边角处耷拉出一只瘦得只剩骨头的手。
褚明溪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扶住了。
是个穿灰布道袍的老者,头发用木簪挽着,手里杵着根桃木杖。
“肉身虽弱,神魂却坚。”老者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穿透力,“褚姑娘,别来无恙。”
褚明溪猛地抬头,“谢……谢叔?”
眼前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分明就是学校的保安谢叔,只是此刻的他眼里多了几分数不清的深邃,再无半分往日的市井气。
“你……你也穿越过来了?”褚明溪看着谢叔淡定的表情,想到谢叔递给她的那块石头,意识到,“不对,难道是……你让我穿越的?”
老者未答,只从袖中取出一石块,正是他此前递来的那块。“此石名唤未雨,乃贫道耗半生修为,于玄渊坛中而求。”
他缓缓道:“它可示方位、预危局,助姑娘在这异世中化险为夷,亦为姑娘此行任务之凭依。”
“任务?”褚明溪抓住了这两个字,心不由得收紧,“什么任务?”
老者抬手拂过桃木杖上的符文,声音沉了几分,“想必姑娘已于梦中知晓大概。”
“大胤太祖定鼎之初,有神师紫渊者,夜观天象、昼勘地脉,于太庙布八卦阵推演国运,三日后方睁眼,留谶语于青铜鼎:京畿太清藏暖魂,漠北烽燧孕寒魄。双蕊齐绽护山河,一蕊凋零国脉昏。”
“所以这谶语中所言,便是所谓保佑大胤的神物——玄英双生蕊?”
“正是。神师言,此蕊乃天地初分时一缕鸿蒙气所化,分作两株。一为暖魂蕊,长于京城崔府太清池底;一为寒魄蕊,生于漠北萧候镇守的玉霄关烽燧之下。双蕊自诞生起便与这两族缔结共生契约,除这两族中人外,其他人纵有通天本领,也绝无破坏之可能。太祖遂命这两族世代守护。双蕊同气连枝,若皆得滋养而绽放,可保大胤山河稳固、国祚绵延千年;但若其中一株遭折损,便会引动天罚地劫,则鸿蒙气散,大胤气数尽矣。”
闻言,褚明溪想到梦中所示,问道:“现在是几月?”
“冬月。”
“所以,来年三月,双蕊中有一蕊将枯萎。”褚明溪眼神骤然清明,“我的任务便是在这之前,查清楚是哪个家族失了守护之心,致使大胤国破家亡。”
“姑娘聪慧,贫道已无需多言。只是……”老者顿了顿,随后莫名道:“镜中花,水中月,最是迷人眼。姑娘请谨记,那些与你同根同源的同乡客,未必就是你的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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