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琥珀眼

二人穿过竹林最深处,过了桥,见到了孟婆女英。

女英看起来非常年轻,跟常人无异。她有双弯弯的柳叶眉,眉毛贴着眉骨长着,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皮肤也很滑腻,但不施粉黛。她只是个平凡的人,早早地来到这里,在这里度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看人来人往。

过了木屋,到了里面就是真正的酆都人了。她给过往的人们送去最后的祝福,然后给他们喝下孟婆汤,让他们忘记前世哀愁,过上新的人生。为了开导他人,同时缓解自己的无聊,女英会询问过路人是否愿意讲述他们的人生。

人们一般都非常乐意同女英讲这些,把女英当做最后的倾诉人。浓缩自己不太漂亮的一生,能把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倾倒出来。这个温柔的女人总是轻声安慰那些受伤的灵魂,轻轻抚平他们身上的伤疤,最后挥挥手告别他们,并祝他们一路平安。

“你们来了。愿意讲讲你们的故事吗?讲完就要喝汤了。”女英让此处当差的小鬼阿宝端上汤来。

江霄摇摇头,径直走向她,递上了信物。

女英的眼睛瞬时亮起来,先是震惊,随后一脸惊喜。张郁离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女英姐,你好。我是虞顺朋友。虞顺在离开时不慎丢失了竹簪,他女儿也在途中跌倒失明了。他拜托我来寻找这支簪子,然后交还给你。”

女英神色黯淡下来,只低头静静听着。

“他亲戚多次寻找他无果本来不抱希望。结果他自己又突然回来了。回来后发现他失踪后突然多个女儿,还是个瞎子,都以为他在外面被人骗了,到处鬼混。他只好带上女儿离开家乡,重新找了个工作,供女儿读书。”

女英紧紧皱着眉,攥着她的手,“阿顺他……”

“不过你女儿听话得很,不怎么需要人操心。模样也水灵灵的,可招人喜欢。尤其是那张嘴,抹了蜜一样。可惜本来一切安安稳稳地过着,你女儿偏偏碰上一起车祸。”

眼前人讲话有点故弄玄虚,但不知道是她在捉弄人还是命运弄人。不管如何,她讲述的女儿的人生未免太过跌宕,女英几乎要哭出来。

“那司机可能是疲劳驾驶,没能及时刹车。一个路人冲了出来,推开你女儿,救了她,自己却因此丧了命。那个女人还在临死前将眼角膜捐给了她。”

“那阿桥现在都好了?能看得见了?”,女英吸吸鼻涕,咽了口水,问道。

江霄点点头。

“等等,阿桥?请问您女儿是虞桥吗?”,张郁离反应过来,疑惑地问女英。

女英转过头来,“是啊。对了,你也是阿顺朋友吗?”

还没等张郁离解释,江霄便笑了笑,替她开了口:“她不认识虞顺,她就是我说的那位好心的路人。她叫张郁离。阿桥或许现在有一双跟她一样神采奕奕的眼睛,漂亮得紧。”

女英喜极而泣,擦擦眼泪,紧紧握着张郁离的手,不停道谢。

张郁离一脸震惊,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不过那小女孩确实看着是特别文静乖巧,一双漂亮眼睛要是看不见着实可惜了。

“阿宝,给张姑娘和江姑娘各收拾间房,好生照料。”

“你们先在此处歇着,想住就来住,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女英对江霄说。

张郁离和江霄相视一笑,于是留了下来。

看来只好明天去酆都了,张郁离心想。心里还有点儿小兴奋呢,终于能见到望舒了。

“女英姐,我能不喝吗?实在舍不得我家人。”江霄提出自己的请求。她一直这么任劳任怨帮忙找这个,不仅是出于和虞顺的交情,更是不想忘记世界上那么多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自己和张郁离一起找,反正她本身就救了阿顺一命,应该是不会需要通过这个来提请求的。

“这……”

江霄有个会在晚上轻轻唱歌哄自己睡觉的外婆,有教自己下棋钓鱼的外公。说起外公,平时倒见不到什么人影,一问外婆,就是“姥爷去钓鱼了”,一问又是去钓鱼了。不过外公倒是愿意带着自己钓鱼。

爸爸妈妈也对自己很好,不会对她提什么要求,她犯了些小错也不会指责,把她当做掌上明珠。朋友们对自己也很忠诚,没有什么令人烦恼的人际关系。偶尔会出现几个讨人厌的家伙,但自己并不会放在心上。

仔细想想真是幸福的一生,自己实在不舍得忘记。

“好吧。”

“那个,女英姐姐啊,我可以也不喝吗?我女朋友在酆都。我还要去找她嘞。”张郁离试探着说。

“唉,好吧。你俩……”女英叹道。

张郁离和江霄于是上楼休息。

张郁离环顾房间四周,干净整洁,透着股木头的清香,让人感到无比安心。配套也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在这里住着一定很舒服。张郁离先脱下了衣服准备洗澡。热水淋在身上,她仿佛褪去了一层躯壳。

清澈的水滴从手掌流到指尖,滴落,绽放在皮肤上。腿上不慎沾到的泥点都滚落下来,只留下干净白皙的皮肤。疲惫都从身上卸了下来,她感觉到一身轻松。明天,她就要带着满身清爽,去见云望舒。

刚换好女英给自己准备的古服,坐下休息,就听见敲门声。

“张姑娘。”是女英的声音。她虽然可能年岁不小,但声音却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稚嫩活泼。

“请进。”

“有什么缺的东西吗,我给你添置。”女英问。

“没有诶。东西很齐全。多谢你的招待了。”

“没事,我应该的哈。对了,我看你一直拎着个包。你包里有贵重物品吗?需要我替你寄存吗?进了酆都怕不安全哦。”

“这样吗,好。就是一些纸,现在我自己保管就可以。我要是去酆都就拜托你保管了。”

“包给我了。记得一会下来吃饭了。”

“好。”

张郁离略微收拾一下,下了楼。大家都已经下去了,张郁离便无声落座。

饭菜香气喷鼻,还有许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张郁离面无表情闷声吃着。

但内心她在狂舞,绝世美味!酥脆的外皮裹着多汁的嫩肉,一口咬下去在嘴里爆浆。自己一向不太喜欢太过油腻的东西,但在这里却好像抛弃这个习惯,开始吃些大鱼大肉还有些珍贵食物。单是这个羬羊肉就不得不令人咂咂称赞,透着浓浓奶香味但是并不膻,口感也非常友好。据说它的油脂可以防止皮肤干裂。

吃到一半,一个小孩推开门走了进来。

“是你?!”江霄叫道。她突然想起自己还忘记转达他的道歉了,脸唰得一红。

“兰青来了,吃过没有?”女英看到来人微笑着问。

“吃过了。我来给女英姐姐道个歉。这两位……”

“张郁离。”“江霄。”二人连忙介绍自己。

“我看这两位姐姐当时拿着个竹簪子,看着像阿母做的,我就拿来了。后面听说是你的。抱歉女英姐姐,不是故意抢的。”沈兰青开口。

“不怪你。你虞叔叔就是跟你妈妈学的,这样式的也就两个而已。认错不足为奇。”女英温柔地摸摸沈兰青的头。

“江霄,张郁离,对不起了啊。不是故意抢的。”沈兰青欠欠地说道。

这破小孩,太没礼貌。江霄听完马上来劲了,正要发作,被张郁离拦住了。“没事弟弟,下回看清楚点就行。”张郁离小声说道。

沈兰青朝阿宝挥了挥手,挑了挑眉毛,微微一抬头,“先回去了啊,女英姐姐。”说罢转身便直接走了。

几人吃完简单收拾,就上楼休息了。张郁离打开皮包,拿出里面的一叠纸。

这些是她们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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