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唯有岁月一成不变

他把“炒鸡蛋”盛到盘子里,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眼睛有点红。可他不想放弃,又打了个鸡蛋,这次火开得小了点,慢慢翻,总算炒得黄澄澄的,虽然有点碎。

他把馒头掰成小块,泡在热水里,就着那盘不算成功的炒鸡蛋,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到一半,门锁传来响动,何楚城回来了。

他穿着警服,帽子歪在头上,一脸疲惫,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林暮雨,愣了一下:“你咋在这儿?没去宋嫂家?”

“宋姨有急事回娘家了。” 林暮雨小声说,指了指桌上的盘子,“我自己做的。”

何楚城走过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嚼了嚼。他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鸡蛋和馒头都吃了,连带着那碗有点糊的鸡蛋也没剩下。吃完了,他抹了抹嘴,看着林暮雨手背上的红印子,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烫着了?”

林暮雨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不疼。”

何楚城没说话,转身从药箱里翻出烫伤膏,拉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抹上去。他的动作很轻,和他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同,掌心的茧子蹭过林暮雨的皮肤,有点痒。

“以后别自己瞎折腾,饿了给我打电话。” 他的声音有点闷。

“嗯。”

从那天起,林暮雨开始偷偷学做饭。宋嫂做饭时,他就站在旁边看,看她什么时候放油,什么时候放盐,看她怎么把土豆切成丝,怎么把青菜炒得绿油油的。宋嫂笑着说:“小雨这是要当小厨师啊?” 他就红着脸低下头。

他的个子还太矮,够灶台时总要踩着小板凳。一开始总是出错,要么把盐放多了,要么把饭煮糊了,但他一点一点地练,慢慢地,炒出来的菜居然有模有样了。

何楚城第一次吃到他做的正经饭菜,是个深夜。他出完警,累得像滩泥,掏出钥匙开门,刚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客厅的灯亮着,林暮雨趴在餐桌上睡着了,面前摆着两碗面条,一碗上面卧着鸡蛋,另一碗只有青菜,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咸菜。

面条已经有点坨了,鸡蛋也凉了,可何楚城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轻轻把林暮雨抱起来,送到小房间的床上。这孩子太轻了,抱在怀里像片羽毛。

他回到客厅,坐下,拿起筷子,把那碗带着鸡蛋的面条吃了个精光。凉了的面条有点硬,鸡蛋也没了热乎气,可他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面。

除了做饭,林暮雨还学会了洗衣服。

何楚城的衣服总是换得很勤,警服上常常沾着各种污渍,有时候是泥土,有时候是油渍,还有时候是洗不掉的暗红色印记。他总是把脏衣服随便扔在卫生间的篮子里,堆得像座小山,实在没换的了,才会皱着眉头去洗。

有天周末,林暮雨看着那篮子快溢出来的脏衣服,想起母亲以前洗衣服的样子。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卫生间里,把衣服一件一件扔进洗衣机。他还不太会用那个老式洗衣机,研究了半天,才弄明白怎么注水,怎么启动。

洗衣机轰隆隆地转着,他蹲在旁边看,手里拿着肥皂,学着宋嫂的样子,把领口和袖口特别脏的地方使劲搓。警服的布料很硬,他的小手没什么力气,搓得手心发红,才勉强把污渍搓掉。

何楚城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小小的林暮雨蹲在洗衣机前,手里拿着件警服,正费力地往绳子上晾。阳光透过卫生间的小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头发上沾了点泡沫,像个小大人。

“你这是干啥?” 何楚城的声音有点哑。

林暮雨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掉在地上。他赶紧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舅舅,你的衣服脏了。”

何楚城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衣服,自己挂在绳子上。他的动作很快,却没看林暮雨,只是低声说:“这些活不用你干,我自己来。”

“我能干。” 林暮雨仰着头看他,眼睛亮亮的,“我还会自己写作业,老师夸我字写得好。”

何楚城这才低下头,看着他。这孩子好像比刚来时高了点,脸还是瘦瘦的,但眼神里少了些怯生生的东西,多了点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最后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嗯,知道了。”

从那以后,何楚城的脏衣服总会莫名其妙地变干净,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他加班晚归,桌上总会有温在锅里的饭菜,有时候是面条,有时候是米饭和一两个简单的炒菜。他问林暮雨:“你等我到这么晚?” 林暮雨就说:“我写完作业睡不着。”

他知道这孩子在撒谎。

有天夜里,他故意回来得很早,轻手轻脚地开门,看到林暮雨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借着台灯的光写作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亮了起来:“舅舅,你回来了!我去热饭!”

何楚城拉住他,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以后不用等我,早点睡。”

林暮雨低下头,抠着衣角:“我一个人睡不着。”

何楚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这孩子每晚都要听着他的呼噜声才能安睡,想起他出夜勤时,这孩子第二天总会顶着黑眼圈。他沉默了很久,拉起林暮雨的手,把他领到主卧:“今晚跟我睡。”

林暮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主卧的床很大,何楚城睡在外面,他睡在里面,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隙。何楚城很快就打起了呼噜,还是那么响,震得空气都在颤。林暮雨却觉得安心,他往何楚城那边挪了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肥皂味,像一种让人踏实的记号。

他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何楚城的胳膊。何楚城动了一下,没醒,呼噜声也没停。林暮雨缩回手,嘴角偷偷往上扬了扬,很快就睡着了。

那是他来到这个家后,睡得最沉的一觉。

后来,何楚城还是经常加班,还是会半夜回来,但他总会尽量赶在林暮雨睡之前到家。如果实在回不来,他会打个电话,用那糙嗓门说:“小雨,锁好门,早点睡,舅舅没事。”

林暮雨就会坐在客厅里,等电话响,然后抱着布老虎,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想象着何楚城在外面奔波的样子。等困得实在睁不开眼了,他才会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把床头的台灯开着,侧耳听着楼道里的动静,直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和钥匙声响起,直到隔壁传来安稳的呼噜声,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三十岁的林暮雨把盒饭推到一边,起身去接了杯热水。值班室的灯光依旧刺眼,可他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空了。他想起何楚城后来总跟队里的年轻同事吹嘘:“我那外甥,打小就懂事,五岁就会给我做饭洗衣服,比个小姑娘还贴心。”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那时的林暮雨总是红着脸反驳:“舅舅胡说。” 心里却甜丝丝的。

他知道,那些深夜灶台上的余温,那些晾在绳子上的干净警服,那些伴着呼噜声的安稳睡眠,都是他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也是何楚城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接纳。两个孤独的人,像两棵在贫瘠土地上生长的树,根须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缠绕在了一起。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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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武罗轻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