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坐在浴缸里,身子向下滑,仰躺着把脑袋沉入水面以下,憋着气,大脑放空。
她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只是单纯地想要一片自我的空间,就像回到母亲的羊水里一样祥和。
“呼~”放空结束,她从水里坐起来,倚着浴缸壁深呼吸。
小浪花不止是名字里有“浪”,出生也是在海滨城市,从小就被她爸亲自带着学游泳,熟练掌握水里的逃生技能。
小时候的事其实她印象不深了,但是从大人一次又一次的惊险复述里,她知道四岁的自己曾经在陈长风掉进海里的时候跳下去救他了,比他的保镖动作还快。
尽管最后他俩都是被保镖捞起来的,但说陈长风欠她一命也不算夸张。
洗手池上的手机响,程诺猜是陈长风打来的,懒得去接。
他真的很会唱衰别人的感情,这么多年了,每次她情路上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隔着太平洋都能给她把恋情搞黄。
其实也不能说是他搞黄的,他只是动动嘴皮子给她深入透彻地解析一下她看上的男人有什么致命缺点,再不行替她做点男人的背景调查,貌似客观地把人家做过的事一一列给她看。
总能找出来让她心灰意冷的雷点。
程诺不明白了,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她看上的就一直都是大渣男呢?
真是渣男更容易惹人爱?
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室友是有哥哥的,哥哥是个保护欲爆棚的妹控,每次室友谈恋爱,她哥都要炸毛。
那时程诺想,陈长风大概也是这个类似这个哥哥的心态。
后来她又想,陈长风可能就是单纯地闲的,于是爱管别人的闲事,要是他自己恋爱忙了,才没空理她呢。
现在,陈长风的话给程诺提了个醒,虽然她不觉得梁云昇是陈长风屁话里的那个样子,但她确实从没考虑过他会不会已经有孩子了这个问题。
她再喜欢他,也不可能接受无痛当妈。
不得不说,陈长风总能找到一些清奇的角度,让她在风花雪月的氛围里清醒片刻。
手机又响。
程诺心烦地扯下浴巾往身上一披,去看手机,果然是陈长风。
她接了,开口就语气不善:“我的事轮不着你来管!你算老几呀?”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秒,再开口,是陈奕安的声音:“浪花姐,是我,我哥说让我告诉你,他命不久矣,死前想再吃一口你做的油炸糕。”
一听到陈奕安这与他大哥完全不同的清冷嗓音,程诺顿觉羞臊,自己刚才好像个泼妇。
她跟陈奕安虽然也相熟了这么多年,但是因为他身体不好的缘故,她对他态度一直很和善,而且陈奕安小时候乖巧懂事,长大了温文尔雅,跟他那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大哥一根毛都不像的。
这种男的,谁会不喜欢。
她声音放柔:“奕安啊,这么晚还没睡。你哥是真发癫还是假断气?手断了么,电话还要你代打。”
“程浪花!你的良心不会疼吗!都不问问我怎么了,这么咒我!”听筒里又变成了陈长风的咆哮,他刚才就趴在手机边听着呢。
程诺选择挂断电话。
听他中气十足,除了脑子,不像有病的样子。
被挂电话的男人倒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没有再追过去电话。
陈奕安坐他哥的电竞椅上打游戏机,头也没抬地问:“要用我手机打吗?”
陈长风已经达到目的了,就没再问,“不用,知道她没把自己淹死就行。”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她整个人沉进水里的时候心跳骤停的感觉。
那年夏天他高一升高二,成绩太差,他爸让程诺盯着他写作业,必要时候辅导他一下。
可她一个舞蹈附中的学生,纵使比他高一个年级,学习也到不了能辅导他的地步。
那时候青春期的他最会惹人嫌,没脑子似的,笑话她的水平连李皓行都辅导不了。
李皓行当时才上幼儿园。
后来那忘了是怎么吵起来的,总之程诺跟陈长风吵了一架,带着气回房间了。
陈长风吵完就后悔,没一会儿跟着过去她房间,进屋没看见人,也没多想,看到屋里浴室没关门就进去了,结果就看见程诺衣服都没脱,穿着睡裙整个人脸朝下扑在浴缸里,浴缸的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胳膊。
他一个箭步向前,从水里拦腰抱起来程诺,大声喊着“你别死”就要抱着她往外跑。
程诺没被水呛到,但差点被他勒在胃上的胳膊给勒吐了。
人家横抱都是公主抱,只有她像个麻袋一样被他脸朝下抱着腰,形象全无地挣扎着跳下地,骂他:“你在狗叫什么?”
陈长风嘴唇都吓白了,看她好像没有事,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脾气这么大吗?吵一架就要人命,这么牛逼你杀我啊,杀自己干嘛?”
程诺:“谁要杀人了,我只是觉得烦躁,泡个澡。”
陈长风:“鬼扯,洗澡穿衣服洗?”
他说到这,才注意到她全身都湿透了,裙子贴在肉上,透明地能看见她底裤的花纹。
哽住一瞬,他又说,“你先换衣服。”
程诺的气已经消了,她刚才跑回来确实气得不轻,但看到罪魁祸首低头,她那股郁气就随风飘散了。
她重新洗了个澡,陈长风就一直在她房间里坐着,隔着一扇浴室的门,时不时喊她的名字确认她没出意外,她不说话他就一直叫,叫到她烦躁地应一声为止。
这“恶习”,她沿用至今,他就也一直保留“叫魂”的习惯。
陈奕安游戏通关,放下手柄,看了陈长风一眼,他大概是亲友里对他哥态度最好的人了,从不说一句不礼貌的话,这次却难得叹了口气,说:“哥,追女生这样是不行的。”
陈长风靠在床上,拿着平板看公司年报单,闻言一扭头,不屑地“嗤”一声:“你又懂了?”
陈奕安耸肩:“反正我没见谁家‘童养夫’是这么个态度的?”
他刻意在“童养夫”三个字上加重了字音,说得陈长风老脸一红,“可以了,闭嘴吧,回你房间睡觉,以后别想再玩我的游戏机!”
这个称号是他的耻辱柱。
在他年少无知的时候,因为语言学习能力较差,听了个“童养媳”就瞎造词,第一次跟陈奕安介绍程诺的时候,为了表示他们是比好朋友更亲近的关系,说出了“我是她的童养夫”这种没有逻辑且没有男子气概的话,在弟弟这里丢人现眼二十年。
陈长风赶走弟弟,又看了会儿报表,他爸虽然不待见他,但毕竟是亲爹,放在手底下还是有认真教的,学成什么样就看他自己了。
睡觉之前,总算收到了回信,有私家侦探接了梁云昇的单,允诺一周内给结果。
陈长风这才安心入睡。
早上跑完步回家吃饭,被他的小弟李皓行拦住了步子。
李皓行:“大哥你闯祸了,昨晚妈跟爸分居了,爸睡的书房。”
陈长风:“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李皓行:“大哥你说脏话!我要告诉爸,你等着挨打吧!”
陈长风一把抓着小男孩的胳膊把他抱起来,“李皓行,你都十岁了,能不能成熟点?动不动就要打小报告你不嫌丢人啊?”
这话听着耳熟,好像是程诺经常用来骂他的话。
李皓行骤然被举高,紧张又兴奋地嘎嘎叫,他现在所有讨人嫌的行为不过是为了引起大哥的注意。
陈长风把他架在自己肩上走回楼里,让他“骑高马”,威胁道:“还知道什么内幕,速速报来。”
李皓行哪知道什么内幕,他不过是看了个鬼故事不敢自己睡,跑去找妈妈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被妈妈赶出房门抱着枕头一脸无奈的爸爸罢了。
他搂着陈长风的脖子低下头来,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陈长风却表现得巨嫌弃,“朋友,你是十岁不是十个月好吗,不要玷污我!”
他的吐槽持续到进了饭厅,看到他爸才消停。
诱发战争的“丘比特”不想挨揍,默默装隐形人。
早饭速战速决,他一口气吃完了就溜,也不提跟他爸一起去上班了,自己开车先走,不在他爸面前找骂。
没想到开到半路就收到了程诺居然给他发的消息,是几张她家里的照片,地板上一层水,一些漂浮的杂志,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垃圾。
程诺:“夭寿啦!我房子被水淹了!”
她是清早被邻居来敲门的声音敲醒的。
楼下邻居说家里天花板被淹了,再看她这一地的水,无语地让她通知房东来解决。
陈长风回:“要我去帮忙吗?”
程诺:“先不用吧,我找维修工上门看看。”
她其实也是懵的,棉拖鞋都被水泡湿了,踩在脚下像个海绵,一步一个脚印。
忙活了一上午,才理出些头绪。
她出浴缸的时候下水口盖子不知道怎么给堵死了,她昨晚洗澡又是一直放着细水慢流忘了关。
这一晚上,水从浴缸漫到浴室又蔓延了全屋。
房东说,所有地板都要换一遍。
赔偿另算。
程诺头大,给陈长风发消息让他给她搬家,她可能要去陈家住几天,看是等这边地板装好再回来,还是干脆另外找个新房子租。
去陈家住当然没问题。
但是为什么让他陈长风当苦劳力给她搬家呢?
他拽拽地问:“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怎么不找梁云昇帮忙搬呀?”
程诺:“要不是为了接你电话,我也不至于没检查一遍水龙头。没让你赔钱不错了,你不要没事找事,扯不相干的人。”
一句“不相干的人”让陈长风莫名嘚瑟,他非要找存在感,“那电话是陈奕安打的,可赖不着我。”
程诺:“哦,那我找奕安帮忙搬。”
她说着就要挂电话,陈长风“哎哎哎”地阻止她,“他那个小药罐子能搬什么啊,你一双舞鞋都得给他压岔气,算了算了,谁让我是他大哥呢,我来我来,你想哪天搬?”
程诺已经在收拾了,“明天吧。”
陈长风哪能让她在“下水道”过夜,当天就喊了搬家公司上门打包,亲自带队把人接回陈家。
陈长风:这个家,没我得散。
陈家众男人:这家有你散得才比较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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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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