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妻为夫纲

午后阳光懒懒透过窗棂,将空气中细小微尘映照得灵动可爱。那光晕轻轻落在明希鼻尖,窗外蝉声阵阵,吴希澈心头一跳,忙背过身去。

一碗清汤面的香气还在院中飘荡,这是吴希澈方才亲手做的。明希已吃了大半,只觉这寻常面食竟比杨府珍馐更可口几分。只是她眼角不时瞥向堂前站着的初雨,又慌忙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这丫头从清早便未进食,想来早饿了。

“初雨也一道用些?”吴希澈捕捉到明希的眼神,看看丫头,又看看明希,笑着问道,温和的眼中带着探询。

明希夹菜的手微顿,心下不禁恼怒。在杨家时,尊卑分明,哪有下人与主子同席的道理?便是她最瞧不上的杨明雪,也不会与丫鬟同桌。她暗觉庆幸,府中再无他人,否则这般失礼,定惹人笑话。

“出嫁从夫,”她故意板起脸,语气带几分嘲讽,“妾身哪有说话的份?大人觉得合适便合适。还是大人心善,连规矩都顾不上了。”

这般阴阳怪气的话,换作旁人怕是要恼,可吴希澈却不以为意,反倒豁然一笑。正午阳光照着他脸上的绒毛,他眼神一转:“你该不会……吃醋了?”

“谁、谁吃醋了!”明希被这话臊得面热,心跳也快了几分,慌忙低头喝汤掩饰失态。这榆木脑袋怎如此直白,这般亲昵话也说得出口!

“只是规矩如此,”她强作镇定,“哪有奴才与主子同席的道理?大人莫要坏了规矩。”

“是是是,”吴希澈连连点头,一脸认真却藏着促狭,“是我考虑不周。一个人惯了,倒忘了待客之道。如今夫人来了,府中上下没打点妥当,委屈夫人了。”

他神色认真,目光灼灼望她,眼中却闪着狡黠笑意,活像顽皮少年。明希被看得心头慌乱,正要开口,却听他忽然正色:

“不过,我这从来没有妻以夫为纲的道理。”

这话惊得明希差点打翻碗,她瞪大眼,声音难以置信:“这话如何说得?古来礼法……”

“有何不可说?”吴希澈打断她,不似方才戏谑,目光坦然,声音温柔坚定,“你既来了,府中大小事都听你的。这个家,少不得你操持。”

他诚恳望她:“不知你可愿意替我管着这个家?”

明希一时语塞。这般惊世骇俗的话,若从旁人口中说出,她定要训斥,可从吴希澈口中说出,却显得理所当然。想起昨夜房顶他说的话,她心下一软,仍强撑矜持:

“既是大人相托,妾身自当尽心。”她学着母亲的样子正色道,“管家之道,讲究井井有条。内外事务都要打理妥帖,家中虽不必富贵,却要整洁,不可失了体统。”

说着说着,她竟沉浸在当家主母的角色里——从前在府中,她最爱看母亲理家,如今想来,那般气度,竟叫人向往。

“你这般说话,倒像个老夫人了。”吴希澈笑出声,清亮笑声如夏日冰块,“分明是小姑娘,却要装稳重。”

“你!”明希又羞又恼,“休要取笑我!”

“不敢不敢,”他连忙拱手,喃喃道,“只是觉得可爱,忍不住逗逗你。”

这话太过直白,明希脸上发烫,连耳根都红了。转头见初雨还站在一旁,她心中一动——这丫头虽是杨明雪的人,如今既管这个家,便不该亏待,何况自己从前对她多有偏见,如今也该放下了。

“初雨,”她板着脸,语气却不似从前冷硬,“坐下用些饭食罢。”

丫头一愣,显然没想到明希会这般说。她偷瞄吴希澈,见他笑着点头,才战战兢兢坐下。明希见她拘谨,心中愧疚——从前自己如何看待这些下人的?如今想来,竟觉苛刻。

吴希澈见状,一撩衣摆起身,在院子里转了转。他目光落在斑驳的墙上,又看看零落的花草,眼中闪着光,那副少年意气,叫明希看得有些出神。

他忽然笑道,满是期待:“该好好整改整改。这边添些花草,那边收拾收拾……”

他边走边指点,像个兴致勃勃的孩子。明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暖意渐浓,嘴上却嗔道:

“方才还说让我做主,这会子倒自己做主了?”

“那没有,”他立刻做出投降的样子,眼睛晶晶亮,“都听你的。”

看他孩子气的模样,明希终是笑了。本以为嫁到清贫之家要受委屈,如今细想,府中虽无杨家规矩森严,却叫人轻松。

她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院门外,那里隐约传来求医人的声响。

“你当真会医术?”她转头问吴希澈。

话一出口,便见他神色一黯,笑意褪去,面上浮现苦涩。他缓缓坐下,眸中闪过复杂,又不好意思笑了笑,娓娓道来——

前些日子,有樵夫被毒蛇咬伤手,他看伤势便知若不及时斩掌,毒性会蔓延全身。可樵夫不信他一个书生懂医术,宁可求神拜佛,还全家状告他上公堂,说他居心不良。

“后来那人整条手臂都动弹不得,才又来寻我,把我从大牢里放出来。”吴希澈眼中无奈,“我当时气急了,看毒性蔓延到肩头,直接提刀把手臂砍了下来。”

明希心惊——从未想过,总是笑吟吟的少年,竟有这般果决的一面。只听他望着院外继续道:“后来那人好了,倒传我是神医,加之杨大人赏识,当了小官,一传十十传百,我竟从‘刽子手’成了‘大侠’。可我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略懂皮毛?”明希想起书案上密密麻麻批注的医书,心中不信,却未说出口。

吴希澈似看出她心思,苦笑道:“我只懂些基本道理,比如蛇毒会顺着血脉蔓延,不及时处置便危及性命。可若让我开方子,却不敢说能治所有病。这些书上的方子,我还在一一验证,若贸然用在病人身上,只怕害人。”

明希听了,竟悄悄有些敬佩——前半生见多了高官贵人,酒囊饭袋、利欲熏心者有之,宏图大志者亦有之,可他看似没心没肺,却本性纯良,处处小心。

正要说话,院外又传来嘈杂声。

“如今他们来寻医,多半图我分文不取。”吴希澈声音无奈,“可这般反倒坏了事,有些康健的人赖着不走,耽误了真正有病的人。”

他目光担忧,明希听出苦衷,想起门外跪着的人,又想起医书批注——他满心济世救人,却低估了人性贪婪。

她忍不住刺他:“你倒想当活菩萨,可也不擦亮眼睛,这世上人心险恶,哪是个个值得救的?”

话一出口便后悔——她大概也是他想救的人之一,自己又值得他付出吗?何况,她不过是“之一”罢了。

吴希澈却捕捉到她的情绪,急急望着她低垂的眼:“自然是值得的。”他思考片刻,又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也不懂对他们而言值不值得,何况,谈论值不值得或许本就不值得。”

他似怕她不懂,神色迷茫却补充:“何况,我哪配渡人。若想自救,只能自渡,我不过拉他们一把,渡人也算渡己了。”

明希惊讶,一是自己竟坐这儿听这“痴儿”谈这些,二是竟全听进去了——她懂他在说什么。

然而她却说:“谁和你说这个了。”没等他低落,忽然道:“不若……收些诊金?”

吴希澈一怔,只见她眼中闪着光,认真道:“若真重病缠身,自会想法子求活路;无病无灾的,见要花银子,自然不会来凑热闹。”

“这……可那些贫苦人家……”

“大夫也要吃饭。”明希打断他,神色坚定,“你若整日被无病之人缠着,哪有工夫研究医术?况且……收些诊金,也是为了真正有病的人。你说是不是?”

吴希澈愣愣望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清秀面容上,此刻的她,哪有半点杨家大小姐的傲气?分明是个通透的“女君子”。

“你说得是。”他笑着应,眼中带着傻气的真诚,“只是这诊金该如何收?”

“依病情轻重而定。”明希想了想,“寻常风寒三五文,重症不过一二十文。实在贫困的,少收些,只收个意思。”

她说得认真,吴希澈却又笑了:“你当真是会打算。”

“你!”明希嗔道,“我是为你着想,省得你被人缠着连饭都吃不成。”

“是是是,”他笑着点头,目光狡黠,“都是你为我好。”

这话太过直白,明希脸上一热。正要开口,院外又传来喧嚣。吴希澈起身朝院门口喊:“诸位且等一等,待我用过午饭,再为诸位看诊。”

说着,他冲明希眨眼:“你说的对呀,总要先吃饱饭,才好给人看病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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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
连载中米奇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