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听着楼上的动静少些了，肚子饿的实在难受时她站在单元口反复度步才鼓起勇气上楼。敲门过后要是门开了，也不能放下心来。有时妈妈会拽着她喊：“我跟你爸日子过到头了！你选一个跟吧！”
“你选谁？”
多是还不等回应，周母便癫狂的摇晃着周婷的身体：“你会选妈妈的对吗？妈妈只有你了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妈不能没有你！你没有了妈妈肯定也是活不下去的对不对？？”
刚开始周婷会哭着抱着哄她，一遍一遍的重复：“妈妈我爱你，我爱你。”
周兴在一旁永远是破口大骂，甚至还会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天喊地哭诉自己命运多么凄惨。这里待他不平，那里待他不公。
他常说周母看不起他，其实周婷也一直想说：“爸爸，其实我也看不起你。”周婷曾经天真的认为过自己真的是妈妈的全部，妈妈只有自己了。她自认担负重大责任，担负着要将母亲从淤泥里拔出来的使命。尽管双亲甚少关心她的成绩，但周婷一再认为自己不具有失败的资格。
但，战场上哪有常胜的道理？
她经受不起任何的打击，任何一次的退步。好友杨胜男多次好心劝过她不要这样极端对待自己，班主任也找过她谈话。一整个晚自习，主题是“接受平凡”。
只那时的周婷被父亲扔在地上飞溅过来的啤酒瓶碎片罩住了，她不光视野模糊看不见前方、也听不下去任何话。
直到她自己摔了跤，亲眼见了血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一旁乱停的车底传来声响，是野猫窜过。
周婷回神，地球还在转动。“又想起来了。”她觉得她被什么东西支配住了，她感觉有谁其实控制了她，甚至想要让她以外界看来合理的方式自己毁掉自己。
幸好，在回神之时已然到家。
姥姥今天包了饺子，今天是她最后一天班。说来还有五天就要过年，家里的年货不缺，大多都是从前姥姥的学生寄来的。
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将来工作在老人的安排下领着不错的薪资，或许再等段时间通过介绍嫁给个还算不错的好男人，生一或两个孩子，老了也有退休金做保障，平凡安稳的度过此生…按部就班，虽然不知道就得是哪门子班，但可算得上是教科书式的好结局啊。
也挺好…也挺好，她反复念叨着。
“什么？”姥爷进了厨房问独自煮饺子的周婷。
周婷转身笑笑：“没什么姥爷，我是说现在的日子过得真好！”
“瞎想什么？”姥姥笑着捏捏她的脸。
白菜肉馅的饺子兑酸不溜秋的醋，吃得格外有滋味。
出乎意料的，周婷晚上睡的并不踏实，闭目又醒，闭目又醒。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新建篇章打了几行字后移入一份合集。
自从上次蹭车后便开始养成了记录的习惯，又从最上篇阅读到今日最新一篇，尝试从中能总结出一份自己能解决现下问题的方案。
……
她打开聊天框。
“小羊，你有没有感觉我最近很不对？”
不出意外，对方没有回复。周婷也没有指望她凑巧在线，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又躺回去，就这样闭眼到天亮。
像是闭塞的管道，像是运行困难的老机器。
“滴滴”
“滴滴”
“滴滴”
咖啡机指示灯亮着传来三声响，徐致楸接好一杯速溶。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姑姑！你收拾好了吗？我们回家！”
关棠棠在青川市度过了愉快的几天，刚踩在小板凳上洗漱完扎好一个利索的高马尾。发尖一晃一晃，撒开自己的小行李箱，张开手缠着徐致楸的腰。
“好啦！等姑姑喝杯咖啡养养神。不然一会上高速长时间驾驶会疲惫。”徐致楸忍着痒笑着将关棠棠拉开。“去看会儿电视等姑姑…十五分钟？”
“好───”关棠棠拉着特有的小孩子长声一蹦跳到了沙发上。
小口饮着手中的温咖啡，突然联想到公司对面那家咖啡馆的年轻小店员，蹭了车毛手毛脚的着急揽责忙不送的道歉，说来后面再去光临就再也没碰到她，是个逗起来会不好意思急忙岔开话题的小年轻。
不觉扬起嘴角。
“好啦──小糖！”
“大概下午五点钟左右到家。”在通讯录搜索着那个多年没有联系的聊天界面。
对方几乎是秒回：“晚餐呢？一起用吗。”
徐致楸单回一个字：“嗯。”
“住几天？”
“初三。”屏幕对面的女人看到这个日子愣了愣，这么多年了，还真是记仇。随及放下手机，不再回复。
徐致楸见对面一时没了消息，眼神暗淡下来无奈叹了口气。九月二十三，联系着彼此□□的脐带断开，但那份索取却不会立刻停止。
关棠棠寄着安全带乖乖坐在后座靠着睡着了，徐致楸拐过一个个弯，一个个分口。
“你最近这个状态我也不太放心，我建议去精神科看看…不乐意去医院的话还有心理咨询可以试试，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杨胜男夹了一口番茄。
周婷沉默良久，杨胜男也不着急，边吃边等她。
似是终于找到锚定的点，她道：“今年六月九日我妈妈忌日过后，从墓地回来就有些恍惚了。”
“你果然还是没放下，我不是专业的医生。但你愿意听听的话….”杨胜男放下筷子：“你母亲去世，真的不能把所有责任担在自己身上。我说话直接些，就像高中时你在乎自己的排名、分数。但你成绩好坏根本决定不了什么，更也无法从你爸身边把你妈带走，这是注定的。”
周婷依旧沉默。
“你不能否认，你妈妈爱你爸爸。她根本不想离开他。”
周婷似是再也绷不住，掩面痛哭。
“小羊，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男人都这样了，她还是不离开？！我都说了高考完就带她一起走，去上外地的大学，工作了我养她。五号那天我话确实说的很难听，这不是做女儿的该说的话，可是…可是，第二天我就要高考了啊。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她是故意的是不是？卡好我回去的时间，故意让我看到那些…？”
杨胜男抱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周婷很少哭，更别说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她驴唇不对马嘴的喃喃几句，杨胜男就接着她的话哄几句。
待她稳定下来，杨胜男道：“你母亲的不幸不是你造成的，但是你的生活必须得继续。”
“她死了，我的心脏还在跳，这公平吗？”
“这公平吗？”
……
“你母亲的离开是她的选择，但她所做的决定是源于她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和状况，是多种因素交织导致的结果。绝不是因为你。”吴老师的声音温和带有一份独特的磁性。
“尽管她自杀前有我刺激她，跟她激烈的吵了一架…？”
模糊的吴老师：“请别纠结于那一次争吵，或许你可以尝试回想一些和母亲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模糊记得零星几句话：“你也要试着接受自己的情绪，不要压抑这些感受。”
周婷还记得，戴红色细边框眼镜的吴老师还教给她：“闭上眼睛，紧握你的双手..对。”
“吸气，用力，再用力吸气。”
“让你的腹部充实起来，周婷你真棒。”
“好，现在缓慢的吐气…吐，不要一下子都吐掉，慢慢的…对！真棒，慢慢吐气。”
听吴老师拳头敲击桌面：“好啦，现在换右手攥住你的左手，用力。对你脑海的声音说…”
周婷问：“说什么？”
“请你离我远一点！我自己可以过的很好！我并不需要你！”吴老师带着笑说。
周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太傻气了。”
“一定要说出来的喔。”
三秒，周婷小声默述一遍。“请你离我远一点！我自己可以过的很好！我并不需要你！”
周期三次，世界逐渐恢复清晰。杨胜男还是坐在对面，夹了一筷子番茄。
周婷笑了：“怎么每次见你都是约饭。真是爱番茄炒蛋啊。”
“番茄难吃，但是番茄炒蛋里的番茄好吃。你明白吗？”杨胜男回道。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吴老师怎么样？有没有轻松一些？”
周婷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多了，吃过药后昨晚睡了个好觉。但我记不清具体过程了，只记得她带个红色细边框眼镜一直带着笑，教了我几个很傻气的动作。”
杨胜男说：“有帮助就好。”
“挺好的。”
杨胜男却嗅到了一丝危险：“你可别后面认为自己好些了就私自停药，我可查了的。你要好好遵医嘱…”
“知道知道，利培酮，间隔12小时一天两次。奥氮平早上七点钟，晚上七点钟…”
“还有备忘录。”杨胜男提醒道。
马上要过年，周婷正式确诊精神分裂。
她不明白。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用药请遵医嘱，本章药物用量只适用于当时的周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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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利培酮间隔12小时一天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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