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还是没有被当掉,但不是出于王子怀的恳求。
在被拿到当铺的路上,王子怀想尽办法想让王谢回头,但王谢并没有同意。只是王子怀碎碎叨叨,差点引起旁人注意,未免被人当做妖邪,王谢还是歇了当玉佩的打算。
“挺可惜的,”王谢惋惜,“应该能当个上千两呢!”
被她气到的王子怀半天没有说话,应该是躲在别处一个人生闷气。
小祖宗听着就知道应该是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还是第一次遇到王谢这般油盐不进的人,本以为自己是祖宗,王谢就能尊敬点,没想到王谢极为敷衍,让他气极。
“我不当了,你还生气?”王谢拿起玉佩,不明所以。
王子怀那边没有声音,小祖宗暂时还不想理她,王谢也不在意。把玉佩放下,玉石与桌面相接,音色琤琮,清脆悦耳,让另一边的王子怀一个激灵。
他本以为王谢会先道歉,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听到后续。心想着王谢该不会就这样走了?不由得有些着急。他屏声静气,细细听着对面的声音。
好在王谢只是把玉佩随手放下,出门的时候又放在了怀里。
微风浮动,树叶沙沙,其间又夹杂着布料摩挲的声音,王子怀听着王谢踩着石阶向前走,脚步不停。王谢并不知道王子怀此刻的安静是因为正在听着她这边的动静,即便是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她跨过光滑的门槛,又把长袖挽起。夏日的阳光实在猛烈,她的发根处已经凝结了不少汗滴。王谢索性找来一根发绳,把头发高高挽起,这样的确清爽不少。微风来时,发尾总随着风晃荡。也不知是不是风太大,把一片树叶吹落了树梢,恰巧落到了王谢的头顶,不过没等它落下,王谢便轻轻一夹,手指与树叶触碰的那一刻,像是有书页轻轻翻过。
王子怀忽然觉得此刻真是安静极了,他看向门外,由名匠精雕细琢的小院自然风雅,但没有能被微风一吹就会树叶轻摇的大树,总觉得少了一番意趣。
他听着王谢推开“吱呀”的大门,擦掉手上的灰尘,想象着此时她应该已经走到了街上,左拐三道,右拐两道,路上有野狗狂吠,亦有夏蝉鸣叫,那边的声音逐渐变得热闹嘈杂,王子怀仍然认真聆听着,仿佛此时正和王谢站在一起。
转了一条街,小贩的叫卖声与人群的交谈声传来,看来这里是市集,想到王谢之前还想着当掉玉佩,他心中有些着急。可他又不敢在人群中大声说话,只得压着嗓子低语:“你不是说不当玉佩了吗?”
听到他声音的王谢有些意外,本以为对方还要僵持更久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主动与自己交流,虽说这声音多少带了埋怨。
她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说道:“说了不卖自然不会卖,可是小祖宗,我还要出来买菜做饭呐。”
对“落魄”这个词一直没有实感的王子怀总算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买菜,做饭,你自己吗?”
王谢习以为常:“当然,这里也没有别人。”
整个王家老宅现在唯一住着的就是她这个前任族长,就连其他亲戚也看不上这破败的宅子,偏偏这地皮又不能卖掉,也无人有那个能力将整座大宅修葺一番,这才让王谢一个人住了这么久。
可王谢的理所当然,对王子怀来说则是不可置信。
他感到自己的世界好像破碎了一角,活了十八年构筑的天地被王谢找了个缝就插了进来,又在边际挖了挖,让他意识到自己尚在井底。
“王家这时候已经没有下人了吗?”
“是啊,”王谢大大方方,并不避讳,“祖上留下的财产,只剩下这座卖不掉的祖宅,值钱的东西早已经卖了出去。”
此如当头棒喝,给了王子怀一个重击。他环视四周,看着自己周围的珐琅青瓷,丝绸锦缎,碎玉珠帘,只感到不可置信:“我王家这么大的家业,居然真败了个干干净净?”
“究竟是哪一代的不肖子孙?我想翻开族谱好好看看,说不定可以查清。”
“这不太好吧?”王谢出言劝阻,语气委婉 ,“败家子也是我祖先,万一你知道后没了这个人,到时候也不知道我还在不在。”
“也是。”王子怀声音闷闷,不怎么高兴。
王谢见他没有继续要求看族谱,悄悄松了一口气。这种放在家里就是个象征意义东西,十天前被她卖给了二叔,包括自己名义上的族长称呼。
那时二叔还准备以势压人,欺负她孤家寡人无人可依。却不料她拿着族谱就开始威胁,要么给钱,要么把族谱卖给隔壁。
见王谢实在不好拿捏,二叔这才放弃。卖的钱她去药店还了债,如今也所剩无几。如今王子怀问起族谱,她才想起这样一个东西。
那时候她只是翻了翻,没怎么在意。如今想来还是要小心,不然小祖宗听到她把族谱卖了,想必会更加生气。
王谢轻轻敲了敲玉佩,又把玉佩放了回去。这里人声嘈杂,不适合和小祖宗交谈。
王子怀明白,这是让他保持安静。他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出声,只是人已经躺在了躺椅上,又把玉佩放在耳边,倾听着王谢那边的动静。
比起沉闷的院子,他更喜欢那里的生活气,哪怕只是听见王谢的声音,他都会轻松不少。
王谢这几天已经把周围都熟悉,她绕过人群,走到街角。声音由杂乱吵闹转而渐渐静谧,这里蹲坐着一个卖菜的阿婆,见到王谢过来更是开心。
她这些日子都在这里买菜,与阿婆已经相熟。只要人站在这里,还未开口,阿婆已经熟练地把几株白菜捆好递了过去。
看着明显比旁人多了不少的白菜,王谢抬眸问道:“还是五文?”
“拿着就行。”阿婆不由分说地把菜塞在王谢手里,她的菜她自己乐意。这些天她看得分明,若不是为了特地照顾她这身老骨头,王谢也不会多跑三条街来她这里。
阿婆的手粗糙,指甲缝里还有着新鲜的泥。她身形佝偻,每日挑菜上街已然是不容易。
王谢收了她的菜,但没有急着离开。阿婆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这么瘦,爹娘看了不得心疼?”
说着她又捞了一个大白萝卜,塞到王谢怀里:“多吃点,阿婆也高兴。”
王谢顺势坐了下来,陪着阿婆聊东聊西。阿婆口中的每一条鸡毛蒜皮都能在王谢这里得到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谢才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又不经意间把一串铜钱塞在阿婆的菜篓里:“阿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阿婆也善解人意,知道王谢家中不易,便又劝道:“我听说码头那边招工,你能读会写,何不放下身段去那边试试?”
此言一出,还在玉佩另一边的王子怀倏尔坐起,待到王谢回家路上,他才敢低声发问:“你怎么也能出门做工?”
王谢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是做工,哪怕做官做生意,也不是不可以。”
王子怀没有说话,只是加重了呼吸,显示出他心绪不宁。
猜到王子怀那边地情况应该与她现在不一样,她忽然心血来潮,故意说道:“小祖宗,其实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王子怀瞬间增强警惕,他和王谢认识不久,却已经知道对面的少女性子简直恶劣至极,每次聊天非得逗他生气:“什么事?不是很重要的就不要说了。”
“非常重要,”王谢慢悠悠说道,“其实我是这一届的王家族长,只是因为太年轻,并未掌握实权而已。”
后面的话王子怀已经没有听进去,他猛地跑出去,来到王家主的书房前,使劲将门推开,大声说道:“爹,就让妹妹当家主吧,我问了朋友,她说可以!”
王家主脸色一黑,让人把他揪住按在地,满脸都是无可奈何与痛心:“我王家几代单传,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纨绔,如今还要抛弃自己的责任,愧为吾家子!”
他一挥手,王子怀便被下人强押着带了下去,顺便被罚在祠堂抄写《孝经》。
对此王子怀十分不服气,他坐在祠堂的蒲团上转着毛笔,趁着四周无人和王谢埋怨:“我爹真是个老顽固,你能当族长,我妹妹怎么就不能当家主了,她那么聪明。”
王谢一边切菜,一边听着王子怀那边的声音。
青菜下锅,热油翻滚,水在油中炸开,噼里啪啦如同一小串鞭炮炸开,而后香气蔓延,诱人至极。
她夹了一筷子尝着味道,敷衍应答:“嗯嗯,是的,你说得对,你爹傻X,他不懂。”
“不准说我爹傻,他可是家主!”王子怀先是反驳,又很快泄气,“算了,你对我们这些祖先好像也没什么尊敬。”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王谢能做的事情,他妹妹就不可以。
王谢放下筷子,轻叹一声:“小祖宗,我生活在这里的确幸运,但我的这种幸运在你所处的时间还没有出现,如果你希望你的妹妹可以像我一样,那你可以等。”
“等什么?”王子怀问道。
“等一个改变的契机。”王谢说,“这件事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更别说其中的难处,不是常人可以承受。”
“那我来试试吧,”王子怀舒展了眉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拔着毛笔的笔尖,“如果我现在去做,虽然我妹妹可能还当不了家主,但是到你的那个时间点,你应该也会过得更舒坦些。”
他已经知晓有这样的未来存在,心中也越发肯定:“说不定我就是这个改变的契机!”
王谢应了一声,并没有在意。
小祖宗纵然家世显赫,可也不过是地方豪强,撼动一个时代又谈何容易。她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也不怎么清楚,也不知道这两百年间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小祖宗生活的时代和现在相差巨大。
简直就像是发生了奇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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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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