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裹挟着刺鼻的化学灭火干粉气味、橡胶燃烧的焦臭……所有味道拧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蛮横地冲垮了谢沉赖以支撑的、精密过滤的嗅觉壁垒!蛮横地冲开了那扇紧闭多年的、尘封的大门——
热浪!
滚烫的气流猛地裹挟全身!
浓烟!粘稠呛人、带着浓重油漆燃烧后剧毒物质的恶臭浓烟滚滚涌入鼻腔!
眼前不再是冰凉的法医中心!
是扭曲的木质楼梯!火焰如同活物般在脚下、墙上、天花板上疯狂舔舐、攀爬!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灼热的气浪烤得皮肤生疼!
惊恐绝望的哭喊声!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女人尖叫的声音!
是妈妈!
那个身影在浓烟翻滚、剧烈扭曲的上方楼梯转角!模糊不清!却在拼命地朝他喊!喊什么?!
烟!火!挡住了!听不清!空气里充斥着灼烧毛发和某种织物烧焦后令人窒息的恶臭!那声音!
“……小沉——跑——快——”
轰!!!
又一声巨大沉闷的轰鸣!头顶粗壮燃烧的横梁猛地砸落下来!火星如妖异的红雨迸射!
剧痛!
谢沉的膝盖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咚”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直挺挺地朝着冰冷坚硬、铺满浑浊积水的地面栽倒下去!
视野里只剩下爆燃的烈火!焦黑的墙壁!滚滚吞噬一切的浓烟!
那双在火光中对他绝望嘶喊、扭曲变形的眼睛!
妈妈——
爸爸的声音……淹没在灼浪里……
世界在崩塌!陷落!
“谢顾问!!!”
“快来人!!”
小马惊恐的喊叫在刺耳的警报和喷淋声中显得那么遥远、微弱。
刺眼的红光在晃动的水雾和**的头发遮蔽下,成了那片地狱火海里唯一清晰的颜色!绝望铺天盖地!
一只手。
一只冰冷、微微潮湿,却带着奇异沉稳力道的手,突然按在了他左侧疯狂搏动的太阳穴上。
指尖的力道并不重,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清凉的微麻感迅速在皮肤下蔓延开。
像是某种冰冷的、带有细小微电流的液体,穿透了滚烫皮肤下的神经末梢。
那只手开始沿着穴位经络缓缓移动。
动作很慢。
指尖带着薄茧。那层常年研磨药草、浸润汁液而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却在此刻,如同某种绝缘体,笨拙又坚定地隔绝了皮肤下那场恐怖风暴的直接冲击。
拇指指腹的薄茧下,清晰地按压着被水浸湿的、微微突起的筋脉搏动。
一个点。两个点。
精准地按压在某个穴位经络节点。
那动作并非多么老道娴熟,甚至有些生涩。
但那指腹的温度透过**的发丝贴在皮肤上,带着异乎寻常的镇静力量。
冰与火在颅腔中疯狂角力!灼痛!麻木!
谢沉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仿佛要挣脱那冰凉的禁锢!
那只手没有离开。
依旧死死压按在搏动最剧烈的位置。
力度稳得可怕。
仿佛在对抗着一头濒死的野兽挣扎时的最后疯狂。
然后。
另一股气息。
强势地穿透了水火交替的酷刑,穿透了橡胶焦臭、灭火干粉、福尔马林残余、冰冷污水的浑浊洪流。
带着一种雨后曝晒过的新鲜艾草特有的、苦味里混着阳光余温的辛香,沉实而安稳地,压进了鼻腔里。
灼烧感如同退潮般急速消退!
冰冷的、带着薄荷般清锐的指压感成为了核心支点!
那辛香的艾草气息,如同劈开混沌黑夜的闪电,带着强大的锚定力量!
浓烟、火影、尖叫……
地狱的场景如同被这缕稳定而真实的辛香气息撕开了一道缺口,迅速消褪、虚化!
谢沉急促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像刚被从深海中捞起。冰冷的积水浸透了后背衣物,寒意刺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片猩红欲滴、失去焦点的火焰幻影终于慢慢散去,倒映出上方那张脸。
顾凛就半跪在他湿漉漉身侧的地上。没有惊惶,没有同情。那张苍白得过分的脸上甚至连正常的担忧都欠奉。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他瘦削的下颌滑落,砸在积水的瓷砖上。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旧棉绒衫,右臂的帆布套袖彻底被浇湿成了深黑色,沉重地垂着。他半蹲的姿势极其别扭,左手却稳如磐石般压在他太阳穴附近,衣袖同样湿透。
顾凛的另一只手还扶着只被打翻的广口瓶。瓶口磕破了一角,里面黑乎乎的黏稠药膏溅得四处都是,浓烈的艾草和干姜辛辣气息几乎霸占了这一小片被浑浊污水浸泡的空间。
“水。”
顾凛的嘴唇几乎没怎么动,声音很低,沙哑,像沾满了灰。那只被谢沉失控挣扎时紧紧攥住的手腕——腕骨纤瘦得仿佛一折就断——在他掌中细微地颤抖着。
谢沉的目光下意识下移。
看到那只手腕上异常明显的指印——是自己刚才惊厥发作时攥出来的。苍白皮肤下泛着骇人的深红淤痕,边缘甚至泛着微紫的血管压迹。
再往下,透过湿透的灰色绒衫领口,能瞥见凸起的锁骨轮廓,还有……
那片皮肤下,纵横交错的青紫色陈旧伤痕在湿冷的空气中若隐若现,狰狞地盘踞着。像是皮肤下蜿蜒爬行的冰冷蛇群。
谢沉的呼吸猛地窒住!
这时,顾凛却仿佛感觉到了谢沉的目光,那双幽暗沉静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他猛地抽回被谢沉攥紧的手腕!
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狼狈的惊惶!
仿佛那片陈旧伤痕暴露在他人目光下是比死亡更大的禁忌!
他甚至向后急急撤了半步!脚下踩到一小滩混浊的油膏积水,发出细微的“啪叽”声。湿透的廉价薄底帆布鞋承受着全身重量,鞋底胶质和湿瓷砖摩擦发出难听的吱嘎声,整个身体都因此不稳地晃了一下。湿透的套袖沉重地拉扯着他失去平衡的身体。
就在踉跄的瞬间。
一只手稳而有力抓住了他的上臂。隔着湿透、粗糙的旧绒衫。
是谢沉。
他刚从非人的幻觉深渊挣扎回现实,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指尖也带着寒意,但那只手的力道却出奇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力量。手掌的温度透过湿冷的布料传了过来。
四目相对。
顾凛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与谢沉刚刚脱离噩梦、残留着猩红血丝和一丝未曾散尽狂乱的眼睛撞在一起。
法医中心的喷淋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只有残水顺着冰冷的金属桌角滴落,发出单调的、空洞的“啪嗒”、“啪嗒”声。残留的化学粉末让空气变得格外凝滞、沉重。
角落的音响还在发出尖锐警报结束后的电流杂音“滋——滋——”。
冰冷的积水在地面蔓延,倒映着顶上依旧在疯狂旋转闪烁的刺眼红光。
湿透的两个人在地板上。一个半跪,一个撑着地面勉强坐起。距离很近,很近。
刚才按压在穴位上微凉的指腹触感还未完全散去。
刚才攥住手腕、几乎捏碎骨头的恐怖力量也记忆犹新。
顾凛手腕深红的印记在湿衣服下若隐若现。谢沉刚才瞥见的锁骨下那狰狞交错的陈旧伤痕的模糊轮廓,此刻仍灼痛着视网膜。
“艾草味。”谢沉开口了,声音被刚才的灼烧感和恐惧撕扯得嘶哑不堪,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看着顾凛那只沾着黑色药膏碎屑的手,又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直视着那双压抑着无数惊涛骇浪的幽深瞳孔。
“……你手上…是阳光晒过艾草的味道。”声音低沉、沙哑,却穿透了残余的警报杂音,清晰地敲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固执的确凿。
那是一种来自嗅觉本能的记忆,在崩塌的堡垒废墟里抓住了一根真实的、坚韧的草茎。
顾凛的瞳孔猛地缩紧!
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了什么!抓着上臂那只手的温度透过湿透的旧绒衫,烫得他几乎要甩开。但那滚烫又如此真实,带着眼前这个男人挣脱地狱后的、劫难般的生机。
湿透的单薄衣物贴在身上,勾勒出过于清晰的肋骨架廓。在冰冷空气中细密地、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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