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整,聚餐准时开始。
精致的凉菜先上桌,服务员熟练地给大家倒上琥珀色的餐前酒。烛光映在银制餐具上,照得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恰到好处。
刚开始大家还客客气气的,几杯酒下肚后气氛就热络起来了。桌上最受瞩目的自然是那位老戏骨和著名的钢琴家,大家都围着他们敬酒聊天,话题不是新作品就是行业八卦,笑声一阵接一阵。服务员忙前忙后,看见谁的酒杯空了就赶紧给满上。
雨笙坐在长桌中段,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她虽然凭着几首爆款OST在音乐圈有了点名气,但资历尚浅,在这种场合位置就有点尴尬。不时有人以"欢迎才女"、"期待合作"的名义来敬酒,她面前的酒杯刚喝完就又被悄悄满上。
宋锦坐在自己位置上,像个局外人似的。她杯里的红酒几乎没怎么动,每次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小口。大部分时间就优雅地端着酒杯,指尖感受着玻璃的凉意。偶尔和旁边的导演聊几句,说的也都是专业上的事。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全场,其实一直注意着长桌那头的雨笙。
看着雨笙一次次举起酒杯,白皙的脸颊慢慢泛红,原本清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汽。虽然雨笙还在努力保持清醒,对答也得体,但偶尔皱起的眉头和揉太阳穴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不适。
在这个圈子里,有才华是基础,但人脉和曝光度同样重要。雨笙显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带着作品来,希望能被更多人看到,也知道必要的应酬是免不了的。
宋锦理解这种无奈。看着雨笙强撑的样子,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端起酒杯又放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当那位特别活跃的张总又一次把话题引到"电影学院的并蒂莲"上,示意雨笙再敬"师姐"一杯时——
宋锦注意到雨笙端杯的手指已经在微微发抖,指节都用力到发白了。那双手本该在琴键上轻盈起舞的。
就在雨笙勉强接过酒杯,嘴唇快要碰到杯沿的时候,宋锦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张总可能不知道,"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落在投资人身上,看都没看雨笙一眼,"我睡眠特别浅,最怕室友喝多了闹腾。"
桌上顿时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轻笑。
张总来了兴趣:"哦?宋老师看起来这么稳重,还有这经验?"
"预防总比补救强嘛。"宋锦自然地接过话,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明天还要正式录制,要是被吵得睡不着,耽误了工作进度就不好了。"
她这几句话,巧妙地把帮雨笙解围说成了为自己考虑,既打断了劝酒,又给了各方台阶下。
桌上安静了一瞬,立刻有人打圆场:"宋老师考虑得周到!明天任务重,大家随意就好!"
劝酒的势头就这么被按下了,话题很快转到了明天的录制安排上。
宋锦端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酒在嘴里泛着淡淡的涩味,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她能感觉到斜对面投来的目光——雨笙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但她没回应那个目光,转头继续和导演讨论剧本改编去了,好像刚才真的只是担心自己睡不好。
后半顿饭,宋锦再没特意往雨笙那边看,也没和她有任何额外的眼神交流。她们就像两条偶然相遇的船,短暂同行后又各自驶向不同的方向。
甜点上桌时,雨笙面前的提拉米苏几乎没动。她用手支着额头,睫毛低垂,显然是喝多了。宋锦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一扫而过,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聚餐九点多结束。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酒气,大家三三两两地沿着木栈道往回走。
两位助理早就在餐厅门口等着了。
梅音快步上前,把一件薄风衣披在宋锦肩上,低声说:"车准备好了。"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带着探究。
另一边,雨笙的助理小心地扶住脚步有点飘的雨笙,关切地问:"笙姐,还好吗?"
雨笙摇摇头,想说什么,却轻轻打了个酒嗝,脸更红了。
回程的两辆商务车前一后行驶在沿海公路上。月光洒在海面上,碎银般跳跃。
后车里,雨笙靠在座椅上,把车窗摇下来一点,让海风吹着她发烫的脸。酒劲上来,思绪有点飘,脑海里闪过今晚的片段——那份恰到好处的薄荷挞,餐桌下攥紧的手,还有宋锦那句看似为自己、实则替她挡酒的话。
她望着前面那辆车的尾灯,轻声对助理说:"宋老师……其实人挺好的。"
助理正看明天的行程,闻言抬头:"怎么了?宋老师说什么了?"
雨笙摇摇头,闭上眼睛:"没什么。"但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这位影后师姐,好像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冷淡。
前车里,宋锦静静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椰树林和远处漆黑的海面。车窗映出她平静的侧脸,只有微微抿紧的嘴角泄露了心事。
梅音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次,终于还是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听说你刚才在饭桌上,帮雨笙挡酒了?"
宋锦没回头,声音平淡:"不想影响录制效果。同居期间,室友要是喝多了状态不好,对我也没好处。"理由充分,完全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梅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明天就开始录制了,确实不能出差错。"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还是注意点分寸,别让人误会。"
"知道。"宋锦简短地回答,目光依然望着窗外。
车里重新安静下来。宋锦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车窗。她想起雨笙醉眼朦胧的样子,想起她强撑的笑容,心里又泛起那种熟悉的发紧的感觉。
回到公寓门口,两位助理把她们送到玄关。
"好好休息。" "明早七点我来接。"
简单交代完,助理就体贴地离开了,把空间留给她们俩。
雨笙倚在门框上,醉意让身子发软。她看着宋锦脱下高跟鞋,换上拖鞋,动作依然优雅从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卧室。
"宋老师,"她轻声说,声音因醉意比平时柔软,"晚安。"
宋锦的脚步没停,只是淡淡回了句:"晚安。"声音穿过昏暗的客厅,听不出情绪,就像最普通的同事道别。
卧室门轻轻关上,"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内,宋锦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像是突然卸了力气,缓缓闭上眼睛。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她能听见自己有点乱的心跳,也能隐约听见客厅里雨笙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去厨房倒水时玻璃杯的碰撞声,还有一声极轻的、带着倦意的叹息。
她走到窗边,悄悄拉开一点窗帘。窗外,墨色的大海望不到边,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那低沉持续的声音,和她心里翻涌却说不出口的情绪,奇异地重合在一起。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没打开的行李箱上投下斑马纹似的影子。宋锦看着那个藏在夹层里的、装着胃药和解酒药的小袋子,本来打算明早用"助理多准备了"的借口拿给雨笙的。现在看来,暂时用不上了。
这一晚,她在饭桌上用个看似自私的理由帮雨笙解了围,又在没人注意时送了份恰到好处的甜品。所有这些小心翼翼的关心,都藏在了利己主义和节目安排的面具下。
就在她试图平复心情时,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几下零星的钢琴声,断断续续,不成调子,像是有人无意识地用手指轻抚琴键。
那些散落的音符,像暴风雨前不安地拍打礁石的海浪,预示着平静表面下早已暗流涌动。
等明天镜头亮起,她精心维持的这份脆弱平衡,还能撑多久?宋锦望着窗外漆黑的海面,知道答案可能比她想的还要短暂。此刻,她只能在这片黑暗里,独自整理着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等待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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