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区的清晨密布着阴云,整夜毛毛雨不停歇。
本就不好的天气,临近四点偏生云层还泛起了雾。
朦胧的天幕阴沉得瞧不见半点星光,只偶尔能看到刺破阴云、雾气频闪个不停的飞行器信号灯,似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就消失不见。
有过前一日的经验,萧雨歇今早营业的时间稍微晚上一会儿。四点十分,他拖着酸痛的四肢从床上爬了起来。
四点三十一分,日日红早餐铺才正式开始了忙碌的运作。
掀起卷帘门,萧雨歇开灯径直走进后厨。
厨房的案板上,浸泡一整夜的黄豆粒已吸饱水分,一个两个膨胀得好似幼时养的水宝宝。用手轻轻一撮,表面的豆皮就迅速脱落下来,再微微一捻,两半平整均匀的豆瓣就彻底分开。
铁盆里的这些黄豆,全是萧雨歇昨天晚上泡的。
他原本是冲着“增加热饮”外加“满足十道餐品”这两个任务,泡的黄豆。奈何黄豆研磨打碎出浆之前,必须经过充足的浸泡,所以萧雨歇只得短暂放弃为店铺增加豆浆。
直到今天早上黄豆浸泡充分,他这才搓去盆中黄豆的豆皮反复将其投水洗至干净,准备为店铺增加新的热饮。
豆浆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它的口味、口感因做法不同、比例不同、食材不同,做出的风味也更不相同。
就拿最基础的零添加的原味豆浆来说,小的豆子打出来的豆浆要比大豆打出来的豆浆更香。
而打磨之前黄豆是生是熟,又会直接影响豆浆的口感和营养。
生豆子,浸泡洗净之后直接放入豆浆机中。打出来的豆浆保留了其天然的营养成分,喝起来的口感是既顺滑又清爽的。
熟豆子,在正式研磨之前增加了煮熟豆子的工序。等把豆子煮熟烀软后再进行高速搅碎,让豆浆变得更易吸收的同时,口感也会更加黏稠柔和。
不过......
萧雨歇选择的是两者的中和做法,他没用生豆子也没完全把豆子煮熟,而是将豆子放进沸水里滚了两分钟。
不生不熟,沸腾的热水能去除豆子自带的腥味。这样不论后续,豆浆中加入了什么原材料,时间比例如何,打出来的豆浆都只留豆香而无豆腥。
厨房内的商用破壁机不带自动煮沸功能,也就是说豆子打碎成浆过滤之后,萧雨歇还需再经过一道煮沸的工序。
耗时其实不算长,主要是熬煮豆浆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用勺子搅拌锅底,以防豆浆糊化。
对萧雨歇来说这不难,顶多是有些麻烦。
可一想到这豆浆能卖到十二元一碗,萧雨歇心中仅存的那一丢丢嘀咕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轻搅着铁勺,伴随着温度升高,乳白色豆浆表面微微泛起涟漪,气泡涌现、表面飘起了细小的泡沫絮絮。
萧雨歇手疾眼快地撇去那些影响口感导致噗锅的罪魁祸首,一边嗅着小厨房内醇浓的热香一边用力地往下吞了吞口水。
早起喝上一杯热饮向来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在寒冷的睡眠不足的清晨。一杯香醇的热饮滑入喉间,整个人都似注入火焰般暖和起来。
那暖意渐渐由胃四散到冰凉的手脚,一点点击碎萦绕周身的严寒,让人逐渐清醒暖和过来。
与此同时,那香醇的暖意又带来一股无与伦比的满足。
好似阴天躺在床上无需通勤般惬意,下雨天和亲人好友围着饭桌吃火锅驱散潮气的热闹,静谧的黑夜于温馨昏暗的床头灯下缓慢专注地翻阅着纸质书,又似那所有平淡的,细微的,曾出现在日常中,又在繁忙快节奏的生活里反复被抛弃被怀念被渴望的片段。
或许对于人生的“真谛”来说,微不足道的片段同早晨的热饮一样可有可无。
但生命由片段堆积,由一日三餐构成。
渺小不代表不重要,不代表不能给人注入治愈人心的力量。一如寒冷清晨为你驱散凉意的豆浆,满是暖暖的幸福。
萧雨歇稍微调低了深锅的温度,他实在忍耐不住,又馋又饿,等豆浆彻底煮熟后他先给自己舀了一大碗,美名其曰试试味道。
豆浆萧雨歇喝过很多种,不算口味原材料,让萧雨歇最记忆犹新的有三。
一是小时孤儿院总熬煮的豆浆,滚烫的带着些甜味一人小半碗,总是意犹未尽的时候戛然而止。
二是上学时学校食堂的豆浆,其大概率是由豆浆粉勾兑而成的,有些时候喝进嘴里甚至还能吃到尚未融化的豆浆粉疙瘩。表面湿湿黏黏的,一咬下去全是粉末。但苦中作乐地想也还不错,毕竟除了学校食堂谁还会两块钱卖他一杯豆浆疙瘩汤?
三是工作时居民小区外的早餐豆浆,那老板熬豆浆的时候总会放入大枣,偏偏他还不去皮不过滤,一喝下去满嘴枣皮渣渣,运气差的时候嗓眼里都得糊着枣皮,事后像是喉咙里要吐出异物一样yue个不停。
萧雨歇这次做的豆浆,同记忆里的那三种都不同。他做的是纯原味的豆浆,不光没放科技与狠货,就连增香的花生、白芝麻、核桃,增稠的燕麦糯米他也一点没放。
单纯就是黄豆外加清水研磨过滤后煮沸的浆。
碗中的豆浆整体偏米白色,入眼丝滑瞧不见丁点儿杂质,摇晃的时候轻盈不挂璧。碗上漂浮着热气,满是香浓的大豆清香。
萧雨歇豪饮一大口,没加糖调味的豆浆不似记忆中寡淡,细腻地轻滑过舌尖留下醇厚的香甜。
一碗下肚,他整个人都由里到外的热乎起来。
萧雨歇满足地用餐巾纸擦干嘴边的豆浆渍,重新戴好口罩、手套,他一鼓作气地把储藏柜里的包子生坯抬到了外带窗口处。
打开剩下两处外带窗口的卷帘门,萧雨歇依次把厨具打开火。
历经四十分钟的准备时间,日日红早餐铺终于在五点十一分重新开始了营业。
萧雨歇忙里忙外的,穿梭在热气和香气之间。
又把后厨盛满豆浆的大桶推到外带窗口处。桶内熬煮好的豆浆萧雨歇没有经过整体的二次调味。
但考虑到口味不一,他自己喝起来,那豆浆虽是香浓爽滑透着丝丝豆甜,可他怕口味重的人觉得这味道不过瘾。
于是萧雨歇又额外往小料台上放了一大盆绵软的白砂糖,同小料和凉菜一样由食客自取。
加了糖的豆浆萧雨歇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甜豆浆会在豆浆原有的基础上,赋予豆浆更多的甜味。豆香和糖分会充沛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其入口的每一口都满是清甜柔和顺滑。
说到甜豆浆,萧雨歇脑子里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之前在网上刷到过的咸豆浆。
和想象中加盐让豆浆变咸的做法不同,咸豆浆类似于紫菜蛋花汤的步骤。
先是在碗底铺上葱花,紫菜,榨菜,再加入撕碎的油条覆盖,后倾倒入滚烫的豆浆冲泡。
主打一个让油条吸饱豆浆,让豆浆吸饱紫菜榨菜的咸香。
若是觉得味道不够,还可像吃豆腐脑一样往上倒些辣油。
网上的教程下,虽不少人都指责咸豆浆是豆浆界的异教徒。但作为杂食人,萧雨歇觉得什么甜的咸的那都是他的。
所以他还挺想尝试一次的,要不然明天他增加油条作为新餐品试试?
萧雨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这么办。
同昨日略显萧条的生意相比,今早上萧雨歇店内蒸汽刚上,远处的街口就有人急匆匆直奔而来。
“老板,给我来两个海菜烫面包。”
说话的是昨天光顾店铺的一位客人,青年身上罩着一件贴身雨衣,眼前框着顶厚重的黑框眼睛,凉风一吹上边细细密密地布着雨丝。
青年声音疲惫,眼神涣散,满面油光,活人微死,一看就是被工作狠狠操练了一整夜。
“再给我...给我......”青年一顿,惊喜的声音都透着股有气无力,他道:“店里增加新餐品了呀!”
徐恺是附近小区的租户,昨早下班路过日日红早餐铺,被包香所吸引。
要下单时老板说包子贵,当时他还不以为意,再贵能有多贵?
拜托,现在是月初,他刚发工资不久,手头正是宽裕的时候!
就连公司外边卖的纯淀粉肠,他都不屑为了省钱五块钱买俩!
你说说这得多富裕吧。
可等看到价目表上的价格,徐恺瞬间清醒了。
呜呜,原来他还是穷鬼啊。
这买什么呀还,回去吃他五块钱两根全添加零营养的淀粉肠得了。
可...可那包子香实在是太过诱人,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他口水直流走不动道。
徐恺一咬牙一跺脚,他辛苦工作当牛做马装孙子为了什么?
他买不起大牌,买不起房子,买不起飞行器买不起汽车,难道现在已经沦落到连两个包子都买不起了?
再说了两个包子四十块,能让他一上午六个小时不饿。平均下来一个小时只需要六块钱,再平均成每一分钟,也就是一分钟只需零点一一元。
四舍五入,这包子不要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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