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一时只剩下柳娘被束缚后不甘的嘶吼与挣扎声。
那声音凄厉刺耳,饱含了八十年的冤屈与怨恨,听得人头皮发麻。
顾寒声在程清淮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但那双红瞳依旧锐利,紧紧地锁定在阵法中央的柳娘身上。
“柳娘,”顾寒声开口:“你怨恨黎家,报复黎青绫,情有可原,但那些被你选作生源的无辜女子,她们何罪之有?”
“你手段残忍,剥皮取命,与当年害你之人,又有何异?”
柳娘的挣扎微微一滞,猩红的眸子转向顾寒声,里面是滔天的恨意与疯狂:“无辜?哈哈哈……这世上谁人无辜?!”
“我当年难道不无辜吗?!我父母为了一袋白面就将我卖掉!那大太太为了一己私欲就要我的命!黎万山视我如草芥!他们谁在乎过我的死活?!”
她的声音尖锐扭曲,周身怨气再次翻涌,冲击得金色锁链嗡嗡作响。
“我含冤而死,魂魄被那妖道封印八十载!日日夜夜受尽煎熬!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如今我好不容易脱困,我要所有姓黎的偿命!我要所有贪图青春、践踏他人性命的人付出代价!她们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东西,终究要化为泡影,还要加倍痛苦地死去!这是报应!是天道!”
程清淮听着她字字血泪的控诉,心中亦是复杂难言。
柳娘的遭遇确实悲惨,令人同情,但……
“冤有头,债有主。”程清淮忍不住开口:“黎万山已死,黎青绫也已为你所害,那些参与换生术、手上沾血之人,自有其报应,可杨欣茹、胡招娣、江月她们、她们只是普通的女子,甚至自身也命运多舛,你为何要迁怒于她们?让你的仇恨,吞噬了更多的无辜者?”
“迁怒?”柳娘猛地扭头看向程清淮,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仿佛两个血色的漩涡。
“她们被选中,就是她们的命!就像当年我被选中一样!凭什么我要认命,她们就不能?!我要让所有人都尝尝这绝望的滋味!我要这世间,再无人敢行此邪术!”
她的逻辑已然被仇恨彻底扭曲,陷入了偏执的疯狂。沟通,似乎变得无比艰难。
顾寒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红瞳中一片冷然:“执迷不悟……你可知,你如今怨气缠身,早已无法入轮回,即便杀尽天下人,你也只能永远困在这无尽的怨恨与痛苦之中,最终魂飞魄散,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柳娘狂笑:“轮回?我早就不奢求了!魂飞魄散又如何?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寒声知道,常规的劝说已然无用。
不过,还有一件事,要跟柳娘问出来。
“是谁解开的你的封印?你又为什么要害程清淮?”
柳娘闻言,刚要张嘴,一只黑色的手就从她口中伸出。
起初那手也不过孩童小手的模样,但很快,就扩张变大,覆盖住柳娘一整张脸,扣得十分用力。
柳娘因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痛苦地支吾。
见状,顾寒声哪里不明白,幕后之人用了咒术,不会让柳娘供出自己。
他也只能强忍着肩头传来的灼烧感,对程清淮道:“先将她收押进缚魂符,日后或许还有用。”
说着,他示意程清淮从刚才取物的保险柜里,拿出一张材质特殊的符纸。
程清淮依言照做。
顾寒声勉力抬手,隔空对着柳娘虚划几个符文,那捆缚着她的金色锁链光芒大盛,强行将挣扎嘶吼的柳娘压缩拉拽,最终化作一道扭曲的红光,被吸入了那张缚魂符中。
符纸上的银光闪烁了几下,恢复了平静。
只是拿在手中,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阴冷。
办公室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以及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程清淮立刻将注意力全部放回顾寒声身上。
看着他肩头那片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仍在缓慢渗出,周围皮肤青紫蔓延。
那缕黑气如同活物般,在伤口处缠绕蠕动。
越看,他的心脏就越是一阵阵发紧。
“你这伤口好吓人,必须马上去医院!”程清淮语气坚决,伸手就要去扶顾寒声。
“没用。”顾寒声按住他的手,指尖冰凉:“这不是普通的物理创伤,是阴煞怨气侵入经脉脏腑。医院的设备和药物处理不了这个,强行处理反而可能加速怨气扩散。”
“那怎么办?”
顾寒声看着程清淮焦急万分的神情,缓了缓语气,指引道:“我办公桌左边第一个抽屉,有个白玉盒子,里面有药,你帮我拿过来。”
程清淮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去取。
抽屉里果然有一个触手温润的白玉盒子,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放着几个小瓷瓶,还有一卷绷带。
“墨绿色瓶子里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白色瓶子里的药丸,我口服一颗;绷带是特制的,用它包扎,唔……”
顾寒声靠在沙发背上,微微喘/息着吩咐。
他似乎在强忍着极大的痛苦,连说话都显得有些费力。
程清淮拿着药回到他身边,看着那狰狞的伤口,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他虽在警校学过急救,但这种涉及超自然力量的伤势,显然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直接撒上去就行,可能会有点刺激。”
顾寒声闭着眼,声音低哑地补充了一句。
程清淮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顾寒声伤口周围的衬衫布料,让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那深可见骨的创面,以及缠绕不散的黑气,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发麻归发麻,他不敢耽误,利索地拔开墨绿色小瓷瓶的木塞,将里面散发着清苦气味的碧色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嘶——”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顾寒声身体猛地一僵,倒抽了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只见伤口处的黑气如同被投入热油的冰水,剧烈地翻腾起来,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甚至隐隐有尖啸传出。
而顾寒声肩部的肌肉,也因这极致的痛苦而紧绷颤抖。
程清淮看得心惊肉跳,手都有些不稳:“很疼吗?要不要……”
“继续……”顾寒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程清淮不敢停顿,只能硬着头皮,将剩下的药粉全部撒上。
整个过程,顾寒声紧咬着下唇,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紧扶沙发手,泄露了他正承受着何等剧烈的痛楚。
直到药粉完全覆盖伤口,那黑气的翻腾才渐渐平息下去。
虽然仍未消散,但似乎被药力暂时压制住了,不再那么活跃。
流血也基本止住了。
程清淮稍稍松了口气,又赶紧倒出白色瓷瓶里一颗龙眼大小白色药丸,递到顾寒声唇边。
顾寒声就着他的手,微微低头,将药丸含入口中,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他的唇瓣无意间擦过程清淮的指尖,带来一丝微凉柔软的触感。
接下来是包扎。
程清淮拿起那卷绷带,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绕过顾寒声的肩颈和腋下,开始为他包扎伤口。
这个姿势使得两人靠得极近。
程清淮几乎能感受到顾寒声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白色睫毛因疼痛而轻轻颤动。
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清隽气息,如雨后竹林一般,此刻混杂着一丝血腥与药味。
程清淮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柔再轻柔,生怕再弄疼他。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伤口上,神情专注,动作细致。
就在他即将打好绷带结的时候,一直闭目忍痛的顾寒声却忽然低低地开口:“这么担心我?”
程清淮手一抖,差点把绷带结打歪。
他抬起头,正好撞进顾寒声不知何时睁开的红瞳里。
那双眼眸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有些氤氲,少了平日的锐利与戏谑,多了几分难得的脆弱。
他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程清淮,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我……”程清淮喉咙有些发干,心跳莫名加速:“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当然……”
“只是因为这个?”顾寒声打断他,微微偏头,更近地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引导般的意味:“没有……一点别的?”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让程清淮无处遁形。
办公室内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暧昧不明。
“我……”程清淮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都在往头上涌。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苍白,精致,带着伤后的脆弱感,却又因那双执着的红瞳而显得妖异夺目。
不对。
十分的不对。
一百分有一百二十分的不对。
“你干嘛啊老大,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你这样说是不是有些暧昧了?!”
行。
什么气氛都没了。
顾寒声也只能松开了手,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疲惫。
“算了……”他重新靠回沙发背,阖上眼睛,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几分慵懒,只是更显无力。
“不逗你了帮我把凌柏舟叫进来,处理一下后续,另外……帮我跟上头请几天假。”
“得嘞,老大你好好养伤,回头我给你买乌鸡汤补补血,我表姐剖腹产完就喝这个。”
顾寒声眼皮一跳:“我是大老爷们。”
“忘了……”
顾寒声发誓,他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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