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帮忙给她扇风——对着眼睛:“阿眠再哭,那边那位就要骂死我了。”
他指一指在和家人拍照的简霖。
喻辛眠的嘴唇抖了几下,咽下去了那股泪意。
午饭是喻辛眠和简霖一块请客的,她们两个早订好了大包厢,带着亲朋好友到了那家饭店。
整个午饭期间都吵吵闹闹的,原本不相识的大家都没有嫌隙,交谈甚欢。
送归枕一家到了机场后回来,喻辛眠见霖霖完全变了脸色。
晓晓、小漪和春花妈妈都在安慰她。
肯定是又和男朋友因为结婚的事情吵架了。
喻辛眠拎着买回来的西瓜,戳一块喂到霖霖嘴巴里。
毕业照的快乐过去,对未来的焦虑和恐惧席卷而来。
简霖考公上岸,去了常花的市总检察院。
喻辛眠陪她去把头发染成黑色那天,看她简直是面如死灰,眼神黯淡无光。
她说,她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样子。
喻辛眠除了叹息和抱抱她的肩膀,再想不出办法来安慰。
梦想和现实相距太远,喻辛眠越来越明白自己曾经的年少壮志是会被琐碎的生活压迫碾碎的。
喻仕民堵死了她考公的路,她也没心思去争抢那些铁饭碗,所以只能回市里的律所实习。
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案子,她以为自己可以帮助那些和曾经的她一样身处淤泥的人们,可惜作为实习律师的她除了给她们递一杯热水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带教姐姐眼里同样含着悲悯,但是她说:“帮了她们,我们呢?”
律所的案件零碎繁杂,他们看过那些女性带来的证据,心里估算过胜率和利益,就推走了她们。
喻辛眠看着,于心不忍,可惜别人信不过她这个实习律师。
再等等吧,起码拿到了律师执业证书,她大概就能去实现先前在日记本里写过的愿望了。
一年的实习期将至,喻辛眠问归枕什么时候毕业。
那一个从大三开始准备的惊喜几次被拖沓,到现在都还没有送出去。
大四下半学期忙完毕业论文和考研,喻辛眠原本就想飞过去。但是归枕那段时间似乎很忙,信息总是不定时回——无论是美国的凌晨还是白天。他说他在忙着申请研究生,同时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两项压着他,让他说了好多次抱歉。
喻辛眠就收回了购买机票的手,打算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去找他。
后来又是间隔不长的见面,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去美国的钱一直被放在银行卡没动,喻辛眠想,陪归枕拍毕业照是个很好的机会,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但是归枕三缄其口,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她。
阿眠:【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也闭口不提自己想飞过去找他的事情。
阿枕:【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夏天就可以。】
大概归枕猜得到一点她的心思,不想她来回奔波,才不愿意开口。
幸好有发达的网络,喻辛眠搜到了他学校拍毕业照的时间。
机票买下,酒店订好,喻辛眠还收到了实习考核通过的通知。
她把机票和通知信息的截图发到了“常花小分队”。
阿眠:【最近很多好消息。】
小漪:【恭喜阿眠!】
宁漪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了。
喻辛眠三个常去她家里看她,扫过家里壁上挂着的小漪每场演出的照片。
她和霖霖擅自把中秋晚会的那一张撤下来丢掉了。
研二的时候,喻辛眠三个人乘车跑到了另一个城市里。
在黑夜的小巷子,她们雇人把邓在绑来,三个人的拳脚加在邓在身上,实在打不动了,又让那些男人继续揍。
等到邓在半死不活、不省人事了,才把他丢在巷子里叫了120。
这是法学生喻辛眠和简霖第一次在秩序之外做事。
接着,她们回归自己的专业,用收集来的证据把邓在送进了监狱——侮辱罪、传播淫.秽.物品罪、强制侮辱罪。
宁漪那一段时间闷在家里不敢出门,觉得街上的男人都在对她指点,看破她蔽体的衣物下她的身体。
心理医生一个一个往她们家的房子去,她用了一年时间走出来。
小漪:【我也收到了工作室的录用通知。】
喻辛眠一直觉得小漪和妈妈很像,都是偏艺术类,画画和音乐都格外精通。
从那件事的阴影里离开,宁漪只用了两三场面试就斩获了三个知名漫画工作室的offer。
阿眠:【小漪超级棒。】
她很少用这种程度副词,她太为小漪高兴。
小漪:【爱你.jpg】
回过群里的信息,喻辛眠看见置顶的另一个聊天窗口弹出红点。
阿枕:【恭喜。】
喻辛眠最开始注意到的不是他回话的淡漠,而是——【今天起这么早?】
实习太累,今天却正好事情少。
她七点多吃过春花妈妈做的饭,就和腿腿躺到了床上。
阿枕:【嗯。】
阿眠:【你在忙吗?】
阿枕:【没有,挺闲。】
他不对劲。
悬在键盘上的指尖像被针刺了一下,直直痛到了心脏。
他从来没有这么简洁地回过信息。
喻辛眠想问他怎么了,可是又打不出来字。
那边也沉默良久,很突然地发过来一句:【喻辛眠,我们分手吧。】
连她们高一第一次见,他都没有连名带姓喊过她。
太奇怪了。
不应该是这样。明明昨天还在祝她今天收到最好的考核结果。
喻辛眠开始复盘从二十一岁那年十二月八号到现在的相处,渐渐拎出来一些证据。
阿眠:【愚人节是上个月。】
【愚人节也不能开这种玩笑。】
阿枕:【我认真的。】
阿眠:【你遇到什么事了?】
阿枕:【觉得没意思了。】
手指停了一下,腿腿在蹭她的肚子。
阿眠:【大三大四那段时间,你发过来的照片都是提前拍好的吧?是因为要化疗,头发会掉,你怕我发现,是不是?】
【黑袋子里不是未公开的药物,是你治病的药,是不是?】
阿眠:【你生什么病了?】
【淤青、反复高烧,白血病?】
归枕不回。
她甩过去网上搜来的白血病病症截图。
继续发:【还是癌症?】
阿眠:【你是怕我受不了最后的结果,所以要先离开我吗?】
【还是你觉得你告诉我实情,我会放弃你而主动离开?】
漫长的沉寂。
时间转过半个小时。
喻辛眠即将认定心里的想法时,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阿枕:【我要和别人结婚了。】
猝不及防,手机摔到了脸上。
好像鼻子都被砸扁,喻辛眠痛出了眼泪。
手机滑落枕头,喻辛眠怔愣地看着天花板。
腿腿爬过来,爪子在擦她的脸。
不对。
一定是谎话。
喻辛眠摸到手机,问他:【谁?】
【你们怎么认识的?】
【照片呢?】
像在审犯人,她要从他的话里找破绽。
可是归枕的话没有破绽。
照片是在海边的背影,金发的女孩子被他搂在怀里,脑袋缩在他肩膀,他则回头对镜头比耶和笑。
那样开心的笑,和床边书桌上,她们两个在高三校运会拍的拍立得上一模一样。
她试图找出那个女孩子是他妹妹的证据,但是看过以前的照片,上面的女孩子和这一张上面的都太不一样。
所以是真的。
阿枕:【爸妈希望我留在美国。】
【爸妈很喜欢她,我们吃过饭了。】
【在挑日子办婚礼。】
【有婚纱照,你要看吗?】
归枕知道,阿眠不会要看。
喻辛眠果然不敢要看。
阿眠:【你们?】
阿枕:【对,我们,我和她。】
阿眠:【两年前认识。你们一直在发展。】
阿枕:【是。】
分明两年前,她们二十三岁,他还在首都的房子里跟她说回国后要和她结婚。还在床上想让她说她爱他。毕业照的时候还带妈妈爸爸回来看她。
是因为在她身上看不到结婚的希望了吗?
的确,应该是这样的。
她早料到会这样的。
她早做好准备要这样的。
因为男孩对婚姻的期待太重太重,他是肯定要和一个女孩结婚的。
可是为什么要在说爱她的时候,想着其她人。
阿枕:【她经常说爱我。】
【不用我求她。】
“我以为你是例外”被喻辛眠删掉。
幸好是用手机交流,因为她的喉咙已经被死死掐住无法发声了。
她擦好几下眼睛,带掉几根睫毛。有两根不听话的眼睫毛掉进眼球,她怎么都揉不出来,只能感受到痛意。
幸好有很多的泪水,把它们冲刷出来了。
再抹一下双眼,视线好了一点。
这时候才看到她设好的聊天背景上。
是大一,归枕拉着她在故宫拍的写真。
在红墙前,一棵落满雪的树旁,她们一身红色。
喻辛眠手里的团扇遮挡了她们的脸,她们在扇子后面接吻。
忽然又看见最顶上的那一个信息条:【我要和别人结婚了。】
在红色背景下,这一句白色好显眼。
按键盘的手在发颤,喻辛眠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按。
如同那年十八岁,她送归枕上飞机,给他发“一路平安”那样郑重。
这一次同样是四字词语,亦是她含泪的祝福。可是不是送给男孩一个人了,是祝他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孩。
——阿眠:【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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