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我说:“把本子还给我。”
这本上的内容本就不该被外人看见。
我看见太宰先生懵了下,然后‘哦’了一声,乖乖把本递还给我。
我接过【逢魔之时】本子,在我眼中,太宰先生看不见的那些空白处都写满了笔迹不一的字,这些是我之前工作的证明,他们记录了无数人的爱、恨、理想和遗憾。
还有,姓名和存在。
我目不斜视的翻到记录了太宰先生的几页。
那一手歪歪斜斜的字体在纸上歪七扭八的跳着舞,几个不羁的还撑破了行列束缚,和波浪号似的上下浮动,都说字如其人,果然不假。
在笔记的最后,太宰先生只能看见乱码的地方,又出现了大段文字。
“太宰治,前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
比起前方充满了主观意识的评价,后方的文字才是真正客观的记录,也是这本子的作用。
我合上笔记,一手推开从侧边凑上来的毛绒绒的脑袋。
他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到我身上来了,虽然没什么温度,但发丝实在挠的人发痒。
被阻止了偷窥的太宰先生被推倒在床上,满脸幽怨:“干嘛啊。”
刚才为了方便阅读站在他肩上的塞西莉娅被惊的飞起来,在天花板下来回盘旋。
我没回他。
因为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刚才慌忙时忘了系上睡袍带子,领口本就极宽的睡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肩膀处,被太宰先生这么一捣乱,更是要掉不掉。
稍一低头,便能瞧见大片胸膛,再向下,视线探入更深也不成问题。
“……”
我整理好仪态,抬手按住太宰先生蠢蠢欲动的手,另一只手抓起刚放在身边的白色笔记本向天上一抛,塞西莉娅一个冲刺稳稳叼住,然后飞到打开的行李箱上将本放下,还用爪子踢了踢,将笔记放回原本的地方。
我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适可而止了,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指着自己:“我吗?”
我冷冷看着他:“你知道,我是可以毁约的吗?”
太宰先生歪了下头,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样子。
“你刚才告诉了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旧居地址和墓地是吧。”我笑了下:“我忘了。”
“……”
太宰先生表情僵硬了一下,懵懂褪去,变得平静而淡然。
他变换了跪坐的姿势,单手撑床,屈膝坐好,眉眼如画,面容平和。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太宰先生。
棺材中静谧的他,愤怒的他,玩世不恭的他,孩童般狡黠恶作剧的他。
都不同。
我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回过神来,心下一沉。
“你果然没失忆,因为你的异能?”
太宰先生眨了下眼,随后举起一只手,摆做发誓的模样。
“事先说明——我压根不知道【人间失格】会和你的异能产生特异点。”
特异点。
我记下这个名词,这大概就是【逢魔之时】发生异变的原因,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装失忆,侦探,那个江户川乱步来拜访,也是你提前授意的吧?”
太宰先生睁大眼:“冤枉!第一个罪名我勉强认下,第二个是什么鬼啊?”
见我表情狐疑,太宰先生深吸一口气,捂住心口,痛心疾首道:“乱步先生做事比我还随心所欲,就算是我也算不出他想干什么好吗。”
他抬眼,里面似乎填满了真诚:“我都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啊。”
侦探和我说了什么?
仔细一想,他似乎只是告诉我太宰先生和我的相遇是早有预谋……不,他没有明说,只是提了一嘴太宰先生知道我,然后用似是而非的语气说——
我们这类人有个共同弱点,那就是傲慢,是吧?
至于所谓早有预谋、将一切掌握在手中,都是我自己的臆想,是吗?
不是。
侦探是故意引导我发散思维的。
毕竟当时的我已经有些拿不准太宰先生了。
我太阳穴胀痛,像被毛线缠住四肢的困兽,越挣扎,越寸步难行。
我想,我大概是个笨蛋。
所以我释然了。
我只是个遗物整理师。
那就做本职工作吧,不和那些活着的聪明人打交道了。
反正太宰先生是我的客人,侦探也给我下了预定委托,是我未来的客人。
在我的领域,在死亡中,没有人能越过我。
但是!
我一把扣住伸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太宰先生的手。
“干什么?”
“当然是打扰你。”
太宰先生真是一点也不装了,眉眼弯弯,刻意凑到我耳边说话,几口呼吸落在我颈后。
他手腕还被我抓着,腕骨精致削瘦,修长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指尖粉白。
魂灵没有体温,但我却莫名心悸,一个激灵起身几步退开,站稳才发觉自己反应太大,恼羞成怒似的捂着颈后看跪坐在床上的太宰先生。
“为什么?”
太宰先生理直气壮:“我现在是靠着【人间失格】变异才活着的吧,万一你思考的太专注,想到解决我的办法了怎么办。”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但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事。
我做遗物整理师九年,但【逢魔之时】我却用了十七八年,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魂灵与乌鸦共舞,挥舞着死神的人生簿。
这叫什么事?
我看着太宰先生,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头顶的塞西莉娅,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理论来讲,被【逢魔之时】复生的魂灵其实是塞西莉娅的化身。
但既然太宰先生可以与塞西莉娅同时出现,但是否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太宰先生其实是哥独立个体,【逢魔之时】此刻并没有被启用呢?
想要验证这个猜想也很简单。
找到下一个亡者,让他借用塞西莉娅复生就行了。
太宰先生眼睛一亮:“好!”
*
“……”
我错了。
我一点也不大胆。
半夜三更将我带到墓园的太宰先生才胆大。
甚至我们不是走正门,而是从一块破损的围栏翻过来的。
活像盗墓人。
还是最低级,偷盗墓园贡品的那种。
太宰先生还不满的嘟嘟囔囔:“为什么我都成了幽灵,还要亲自走路啊。”
我沉默的扯了扯因为翻墙被扯松的睡袍。
我也是昏头了。
竟然真的跟着出来了……
算了。
我跟着太宰先生深入墓园,路过一块块在月光下显得冰冷肃穆的石碑。
石碑有些已经爬满青苔,有些还新,石台前摆着菊花和成碟的点心。
太宰先生突然问我:“这些人的灵魂是直接去黄泉了吗?”
“不知道。”我说:“反正我没见过除【逢魔之时】之外的亡者。”
我知道有些警察将我称为‘死神’。
但我从不这么认为。
我只是一个代亡者书写一生的记录者。
仅此而已。
“那你的……”
“我的客人不会去黄泉。”我直接了当的告诉他:“我会替他们找到归宿。”
虽然是遗物整理师,但其实我来墓园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总让我想起以前。
*
我出生在青森一个老式家族。
父母是相亲认识,所以,他们没什么感情,成日的争吵。
母亲在诞下我后便离开了这个家,听说是与个长相清秀的马夫私奔,再没回来,父亲也不在乎发妻的离去,成日饮酒作乐,最后死于梅毒。
我是佣人带大的。
因为身为家主的祖父不喜欢我。
他觉得我总一个人待在屋里,将整理好的房间弄乱,把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再整理好的行为不像一个孩子,而是一个疯子,一个和我母亲一样的疯子。
印象中的家,黑沉沉的,到处都是老木头的腐烂气味,像父亲死时的味道。
虽然更淡一点,但却沁入深处,久久不散,是混合了雨水的味道。
唯有不算宽阔的院子,空气清新。
因为正中有棵枝繁叶茂的樱花树,长的高出了屋顶,听说是母亲的嫁妆,陪她一起长大的,原本在外祖家的院子里,后来和她一起嫁过来了。
我最喜欢坐在树下发呆,因为从这里仰头才能看见整片的蓝天。
所以我清晰的记得,母亲离家时,这树还没这么高,她走后才突然变的这样高,高到打扫院子的佣人叫苦连天,总是商量着要砍掉它。
我自然是不愿,竭力阻拦,作出过最激烈的报复手段是绝食。
但最后,树还是砍掉了。
理由是少爷总和死人栽下的树待在一起,怕是中了邪。
我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他们从残破的树桩下挖出一具灰白的骸骨。
我那时并不认识她。
她却好脾气的朝我笑笑,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她说:清鹤,我是妈妈啊。
她说:清鹤,妈妈回来了。
她比我记忆中的更符合孩童对母亲的想象,她笑:妈妈的清鹤,长得这么高了。
就是那时,我发现了【逢魔之时】的存在。
那也是我第一次使用【逢魔之时】。
它能让亡者短暂脱离黄泉,来到人间与亲人见面。
只有母亲是不一样的,她永远的陪伴着我。
我度过了一段甜蜜到虚假的童年时光。
温柔贤惠的母亲,幽默美丽的母亲,像尸体一样,只存在于记忆和想象中的完美母亲。
我的,母亲。
直到东窗事发。
【逢魔之时】被发现了。
当了半辈子家主的祖父见多识广,他比只会哭喊着尖叫的佣人识货。
他说:清鹤,你拥有异能力,你不是妖怪,只是有别人没有的才能。
所以,他用我的异能来与其他家族做交易。
直到我发现我可以控制和监视借【逢魔之时】复生的亡者。
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她说:得了吧,要不是我告诉你们那个小杂种的异能力,你们能赚到这么多?
她想:蠢货们,你们根本不知道这小杂种真正的能力,那是个足以引发世界大战的恐怖秘密。
也多亏了她,我才知道【逢魔之时】真正的力量。
然后,我埋葬掉母亲,离开了青森。
流浪途中,我遇到了一名老的掉牙的入殓师,他想收我为徒,让我继承他的衣钵,我拒绝了,因为我讨厌尸体的味道。
他笑: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我能教你的只有死人的东西啊。
我不知道。
他为难: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想了想,说:整理东西,还有看故事。
他又笑了:我知道该怎么教你了。
*
“到了。”太宰先生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那个让我们大半夜翻墙进墓园的墓碑出乎意料的……普通。
没有贡品,没有鲜花,甚至没有刻上名字。
它仿佛是个展示墓园规格的样品,冷冷清清的矗立着,孤高于一众热闹的碑群。
大概,还有一章就能写完
为什么太宰想复活的不是织田作,因为被东云清鹤复活不是什么好事,还有,我觉得武侦宰其实并不执着于织田作了,他一直在向前走呢。
他就不打扰织田作和孩子们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异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