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勇者学院毕业却只能开咖啡馆,我还能撑多久?
天亮得早,但亮得很慢。
鱼肚白的天边先是透出一丝微光,然后那光才一寸一寸地,染上云脚,再慢悠悠地,铺满整条银楠街。
林悠把店门推开时,街上还没什么人。石板路被夜里的露水打湿了,泛着青灰色的光,空气是清凉的,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湿气,吸进肺里,有点醒神。
街对面的“樱语花店”,老板娘莉莎大概还在睡梦中,那面画着大捧紫罗兰的卷帘门拉得严严实实。旁边的旧书店也安安静静,只有几只胆大的长尾雀,在石板路上蹦蹦跳跳,歪着头,啄食着不知谁家掉落的隔夜面包屑。
林悠走回店里,取出一块半旧的榉木牌子,挂在门外的挂钩上。牌子是隔壁街的木匠雷欧师傅送的,说是开张贺礼,木头纹理很好看,像水波。上面的字是林悠自己拿魔导烙铁烫上去的——“异香咖啡屋·试营业”。兴许是头一回干这个,手有点抖,字烫得歪歪扭扭,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笑,不过,倒也显得诚实。
店里的一切都擦得锃亮。吧台是整块的榆木,他花了三天时间,自己动手打磨,又擦了三遍蜂蜡,摸上去光润又温和,吧台后面,玻璃杯倒扣着,一溜排开,像一队矮墩墩、亮晶晶的兵。角落里那台半人高的魔导烘焙机,是他用攒了三年的积蓄从二手市场淘换来的,黄铜外壳被他用软布蘸着亮粉擦了又擦,几乎能映出人影。
这是他的店,从今天起,试营业三十天。房东太太是个精明利落的矮个子女人,签契约时,一双眼睛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话说得明明白白:“小伙子,我瞧你人还算老实,这铺子,试你三十天。要是三十天后,你连下个月的租金都付不起,那咱们就只好一拍两散,你可别怪我老婆子不讲情面。”
林悠当时微笑着应承了,他想,开个咖啡店,安安生生,总归不是什么翻天覆地的大难事。
他从麻布袋里舀出一勺深褐色的咖啡豆,倒进手摇磨里。齿轮转动,发出“喀啦喀啦”的轻响,很快,屋子里就飘起一股坚果般的醇厚香气。他把磨好的粉倒进滤纸,提起细嘴长颈的铜壶,滚水细细地冲下去。
水汽“腾”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带着咖啡的焦香,瞬间把这个小小的店铺都熏得暖洋洋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没加糖也没加奶,就这么端着,坐在靠窗的那个位子上,等着。
等第一个客人。
日头一点点高起来,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穿着制服的邮差骑着单车“叮铃铃”地过去;几个刚下课的魔法学徒,抱着厚厚的书本,说说笑笑地走过;还有提着菜篮子的主妇,为了一两个铜板的价格,和菜贩子争得面红耳赤。
有人路过,会好奇地朝店里望一眼。但他们的目光在崭新的桌椅和那台奇怪的黄铜机器上扫一圈,便又匆匆地走了。大概是觉得,这不像个酒馆,也不像个面包房,不知道是卖什么的。
林悠不着急,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自己的咖啡,有点苦,但回味很香。
直到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声,清清脆脆地响了。
林悠心里一跳,立马放下杯子站起来,脸上堆着在镜子前练习了好几遍的笑:“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个壮壮实实的汉子,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圆肚水罐,脑门上亮晶晶的都是汗。他把水罐“咚”地一声顿在地上,震得地板都微微一颤。他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问:“订的水,放哪儿?”
林悠的笑收住,嘴角慢慢平了。
“哦,哦,放……放吧台后面就行。”
原来是送水的。他还当是第一位客人,连“本店第一位客人可以免费获赠一块小蛋糕”的台词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水工把水罐安置好,拿了钱,又扛着空罐子“咚咚咚”地走了。风铃又响了一声,然后,店里复归于寂静,只剩下空气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汗味,提醒着刚才有人来过。
林悠坐回原处,看着窗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想起在勇者学院的日子,教官总拍着他的肩膀,叹着气说:“林悠啊,你理论课门门第一,可这实战……唉,你这心思太活络,手太稳,心太软,不是当勇者那块料。”
同学们都去屠龙、探宝,去幽暗的森林里寻找失落的遗迹,去挣一份伟大的前程了。只有他,拿着毕业时随机分配到的“咖啡大师”职业,跑来王都最清净的银楠街,开了这么个小店。他想,伟大不伟大的,倒也无所谓,能用自己喜欢的东西养活自己,就挺好。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棵还没来得及装饰的“许愿树”上,那是他从城外捡回来的枯枝,亲手扎成的,上面光秃秃的,准备让客人们把写着心愿的卡片挂上去。现在看来,倒像他自己,一个落榜的勇者,光秃秃的,戳在那里。
他忍不住低声自嘲了一句:“勇者落榜,倒也清闲。”
话音刚落,一阵风毫无征兆地从敞开的门里穿堂而过,吹得风铃又轻轻晃荡起来。
风里头,带进来一丝很淡很淡的甜香,不是街角面包房的麦香,也不是花店的芬芳,倒像是什么花,在极远的地方开了,香气被风吹散了,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似有若无的影子,飘到了这里,那香气在屋里打了个旋,就散了,再也闻不见。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收店的时候,林悠盘了账。账本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数字,是用红墨水写的:-120。一百二十个铜板,是今天的铺租、水电,还有中午那份味道不怎么样的外卖的钱。
他从吧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沓裁切整齐的牛皮纸贴纸,一共三十张。他找出那支许久未用的鹅毛笔,蘸了墨水,一张一张,认真地写上数字,从“29”一直写到“1”。
然后,他走到那面刚刚刷白的墙边,把写着“29”的贴纸,端端正正地贴了上去。
像一个倒计时的仪式,提醒自己,从明天开始,只剩下二十九天了。
夜深了,银楠街彻底安静下来。
林悠点了一盏小小的魔导灯,橘黄色的光晕,照亮了桌前的一小块地方。
他摊开一本厚厚的硬壳日记,在第一页写下:
“开张第一日:天气晴,无客,赤字一百二十铜。”
他搁下笔,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墙上,那张写着“30”的贴纸,边角被晚风吹得微微卷起,发出“沙沙”的轻响。忽然,它好像彻底失了粘性,轻飘飘地、打着旋儿地落了下来,像一片秋天的叶子。
林悠没有察觉。他只是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心里想着,明天,总会有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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