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首先排除掉一个“黄雅清精神失常硬说猫回家了”的可能性。
颜柊眨了眨眼,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这种极致的巧合代表着什么,无果。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也不是这么个送法的吧。
三花猫作势要蹦进楼道,被黄雅清抬脚挡了一下之后仍跃跃欲试。
黄雅清索性俯身把猫抱在了怀里。
她侧身让出道来,招呼中介和颜柊进门:“进来吧,哎,可能有一点点乱。”
颜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黄雅清。
黄雅清面相很柔和,大概是没有出门的打算,她此时素面朝天,只用鲨鱼夹把头发夹了起来。
能看出眉梢眼角有一点疲惫的痕迹,但并不是憔悴的状态。
应该没有被什么东西“缠上”。
颜柊想。
那黄雅清为什么要搬走?
这间屋子四十来平,鞋柜上和电视柜一侧都放了小巧的工艺品来装饰,从半敞开的房门能瞧见卧室床品的样式,是简洁柔和的银杏纹样。
沙发上歪着两根逗猫棒,客厅角落里则放了宠物自动喂食器,旁边地上有个软胶玩偶,想必是备受三花猫宠爱,看起来“饱经风霜”。
颜柊踱步到了厨房。洗碗池一侧放着滤水用的架子,最边上有个倒扣的墨蓝色马克杯,底下一圈没有水渍。
跟客厅茶几上的粉色杯子是同款。
中介在颜柊身后亦步亦趋:“习惯自己做饭的话这个房很合适的,有天然气,菜市场离西门又近,超市也就隔半条街。”
颜柊继续嗯嗯啊啊,探头看了浴室一眼。
洗漱台上只有一套牙杯。
这期间黄雅清关上门之后就放下了猫,有点拘谨地坐在了客厅沙发上,三花猫则不知道窜到哪去了。
从浴室收回视线后,颜柊向黄雅清揉出一个介乎于有礼貌和不好意思之间的笑容,指了指房间的方向:“我看一下房间哈。”
中介倒一把把房门推得大开,抬脚就要踏进房里:“进去看也没事,看房嘛大可以瞧仔细点……”
“嗐呀!”颜柊赶紧三两步上了前,把他挡在自己身后,嘴里嘟嘟囔囔:“你这,大老爷们儿的……行了,我看下房间格局就行。”
随后颜柊歪着身子,越过中介朝客厅那边的黄雅清扬声道:“没踩脏没踩脏!”
黄雅清被颜柊毛毛躁躁的劲儿给逗得笑起来,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颜柊就也笑。
她想的是:黄雅清拘谨但不紧绷,大概没想要“藏”些什么。
以及,黄雅清对自己表现出来的不成熟,展现出了偏友好的情绪。
颜柊在心里下结论:可以就照这个路子再次接触。
*
从金滨苑6栋出来,租房中介意犹未尽地向颜柊介绍附近类似价位的出租房。颜柊以不变应万变,嗯嗯啊啊地把人打发走了。
她出了金滨苑西门,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在聊天软件上给“幽灵队友”凌梧同步信息:
“黄雅清要搬家了。”
“她家确实有三花猫,活的。”
“有其他关系亲密的人住过她家,但时间不长,没留下太多生活痕迹。”
“黄雅清的状态正常,没有被东西‘缠身’。”
“她本人和所住的6栋304,应该都和异象本质没有密切相关。”
凌梧回过来一个“大拇指”的表情。
凌梧:您的备忘录给您点了一个赞。
颜柊:“……”
什么九曲十八弯的幽默感。
她默默把在输入框里敲下的最后一句“有点瓶颈了,给点方向”发送出去。
凌梧反应很快:你再确认一下猫是不是原先那只。我抽空查一下论坛那个发帖人的其他记录。
猫主人黄雅清没有异样,基本可以排除猫是“诈尸”,或者“动物灵滞留并呈现实体”之类的可能性。
因为这类逆行于常规法则的情形通常会对人体造成很大的影响,跟游戏出bug似的——不是说这类情形是bug的“表现”,它们更像出问题的代码,会把人“卡”进去。
呈现出来的,是人会消瘦、憔悴、虚弱。
跟黄雅清的状态对不上。
颜柊能理解凌梧返璞归真的思路。这件事里最不可解的部分,如果不是超乎常理,那就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巧合”。
比如,三花猫走失后,黄雅清在小区里碰见了相似的猫,将其误认为了自己的宠物,并给这只猫戴上了新的同款项圈。
有种说法是,好些被公认极端长寿的猫,其实都走失过——也许人们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擅长从一类动物中、辨认出特定的一只。
第六感告诉过颜柊,这个小区有“异象”——
但并不关乎目前可见的,最怪异的事。
会是这样吗?
颜柊刚才过了马路。她回身,面无表情地隔着八车道的车流看着斜对面的金滨苑。
金滨苑里的几栋楼远远伫立着,沉默地俯视她。
*
这大半天下来,颜柊眼皮子直打架,她决定顺应身体的召唤,先回旅馆补一觉。
醒来时天已经黑透。
颜柊下楼觅食,想了想,又先顺着街道往前走到了金滨苑东门对面的拐角处。
查询到的地图没有太疏于更新的话,这附近应该是一家……有了。
是一家仍在营业的宠物医院。
颜柊抬脚走了进去。接待台的年轻女孩见有人进门,率先问道:“你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你好,我想买化毛膏。”颜柊眼都不眨地开始编,“之前网上买的总感觉像有诱食剂……你们这里一般推荐什么牌子啊?”
“我们卖得比较多的是加鱼油的这款。”接待员姑娘把颜柊领到架子前指给她看,“也有猫草片……你的猫猫多大啦?”
颜柊拿起化毛膏,做出细看成分表的样子,一边笑了笑说:
“壮年老猫啦。领养回来养了三四年了,我前不久工作调动嘛,都没舍得留给老爸老妈照顾,委屈它跟我一块搬过来了。”
接待员姑娘积极道:“我们这儿也可以寄养呢,下次要是出门几天旅游啊出差啊之类,也可以考虑把猫猫托付给我们照顾哦。”
“好啊。”颜柊举起手里的化毛膏,“哎,就这个了。”
颜柊耐着性子,等到结完账,接待员姑娘把东西装好袋递给自己,才掐着时机问:
“对了,你们这儿……有没有跟领养机构对接什么的?”
“嗯?”
“我过来的时候穿过一个小区,”颜柊虚虚一指,“好几只流浪猫呢,我就想着能不能驱个虫、给找一下领养。”
“没呢,我们这不直接接收流浪猫。”接待员姑娘回答完,又露出了然的表情:“啊,你说的是金滨苑是吧?”
很好,赌到了。
刚才颜柊故意提及自己刚搬过来不久,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她故作疑惑地“啊?”了一声。
“金滨苑小区。小区里有个阿姨经常在楼下喂流浪猫,久了那些猫就总聚那儿了。”接待员姑娘以一种“你初来乍到是吧没事这地儿我可熟”的热切,打开了话匣子:
“上上个月吧,那阿姨还抱着猫火急火燎地来过,说猫被药了。
“还提了一嘴,说她见着有个男的动她放猫粮的碗了。”
“嘶,真造孽。”颜柊皱着眉头,压低了一点音量,“后来呢?人抓住没?”
接待员姑娘显然很受用颜柊这全情投入的模样,摇摇头:“送过来两只,一只被送过来的时候都快僵了,一只催吐不成,又不知道是被什么给药的,也没救活。
“至于人,阿姨说她好像在金滨苑见过。可阿姨也没法守着等他露脸呀,谁不得先忙活好家里的事?更不用说无凭无据的。
“而且……流浪猫‘而已’,就算揪出人来,也连侵害私人财产都不算。”
这姑娘可能是关注过什么宠物被伤害后主人讨偿的新闻,有点唐突地冒出个书面语来。
“那个阿姨说她老伴对猫狗过敏所以没法在家里养。又说早知道喂猫会招人嫌,她就不喂了,这样猫就不会死。”
最后接待员姑娘幽幽地叹气:“她可难过呢。”
年轻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到颜柊离开时,接待员的精神状态已经从无奈叹息切换成了“耶我也快要下班了”,还欢快地朝颜柊摆手道别。
*
颜柊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份手抓饼,边走边吃,绕了一大圈又回到金滨苑对面的马路。
饼吃完了,半路上另买的可乐也喝完了,脑子跟着脚步一起空转了一圈。
依然没有找到突破口。
颜柊在等着凌梧把查到的新信息发过来。
急急急。
……但不想催,不然显得自己是在盼着她神兵天降似的。
说来也怪。
以往颜柊单枪匹马追着情报找异象的时候,一旦遇上阻滞或者觉得信息不足,立马敲锣打鼓地隔空让凌梧上工,从来没有心理压力。
这回可能因为是跟凌梧一块出的门,又被凌梧讲的什么“来现场支援”给打乱了节奏。
搞得颜柊心里总有点竞争意识、或者表现欲之类的东西在作祟。
颜柊惆怅得反复点亮手机屏幕又熄屏。
算了。她自我开导:满打满算这才到滨城半天——首先能直接接触到猫主人黄雅清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烦恼就交给明天的自己。
颜柊拎着化毛膏回到旅馆,洗漱之后神清气爽地挑了部系列电影开始看。
看到系列第二部开始出演员表的时候,凌梧的电话打进来了。
颜柊看了眼现在的时间,接近凌晨2点。
……此人行事真的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颜柊接起电话,先发制人:“准奏。”
“……”凌梧明显顿了一下,“论坛发三花猫帖子的那个账号,我查了一下记录。”
“四年间发了十一次主帖。不算非常频繁,但在其他帖子下的留言很活跃。
“这个账号发的其他主帖内容,都跟三花猫那条……大同小异。猫和小型犬都有。
“只有一条例外。那条发在了提问区,问的是仓鼠可以怎么‘玩’。”
“还有一点。”
凌梧语气平稳:“除了三花猫那条,这个账号的其他主帖,IP都不是滨城,而是邻市。”
“跟黄雅清来滨城前是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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