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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拉大人……”
“请等一下,苏拉大人。”
“苏……”
冷而脆的声音戛然而止……那是我们圣女大人独特的嗓音——她不像活人,每一次只有当苏拉大人走过,她会像激活了般突然有反应,搞得苏拉大人就好像是帮她这个白瓷娃娃上发条的工匠一样。
这里没人拿她当人看,我不喜欢她,但也谈不上讨厌。
我假意擦着昨天才擦过的石阶,将水泼洒上去,摆出勤恳的架势。
不光我这样做,周围忙碌的身影也都心不在焉地原地打起转来。
大家都是墙角的忠实听众。
因为,这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苏拉大人。
虽然圣女是个瞎子,但在这之前,她可从来没有将其他人错认成苏拉大人过。
瞎子耳毒,视力那部分的亏损,补到了听觉上。
但毕竟是个瞎子,出糗了吧。
没人出声提醒她,大家都等着看笑话。
“……你不是苏拉大人……吗?”
什么嘛,她怎么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不免让人失望。
我发觉手底下的工作不知不觉地停了,忙狠擦了几下,小心四顾了一下,没人发现,又狠狠擦起来,这回像在用石阶抒发不知名的怨气。
没戏看了,她知道面前的不是苏拉大人,瞬间就会丧失兴致,变脸的速度堪比知晓你是个穷光蛋的商人。
对方身边陪同的是外务长西塞夫,这家伙惯常摆架子,能让他乖乖陪同的,恐怕也只有陛下的谕令了,看来被圣女认错的人来头不小,说不定是个重要的宾客呢!
“苏拉大人?主神祭司苏拉吗?”男人不算孤陋寡闻,他问女孩说:“你又是谁呢?”
“我是苏拉大人的狗……”
……非要对着外人说吗?我都觉得脸上一热。
“圣女大人!”果然西塞夫大人没有让这个蠢货说完!
她害得西塞夫大人也深觉面上无光,像被人窥视了内心隐秘的角落,西塞夫不得不铁青着脸向贵宾解释说:“这位是圣女大人,她将一切献给了真神,目为灵魂与俗世的通路,为神所借用,所以她的眼睛看不见……”
“刚刚可能是听到了年轻男性的声音,将您当成了我们那位苏拉大人,还请您见谅。”
西塞夫大人说都说到这份上了,想必对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可那个不识抬举的男人连句客套的表示都没有?没教养粗鄙的乡下人!我趁着转身的功夫飞速瞟了一眼,疑惑解开,原来他只是没有出声,看他们有说有笑地朝着石阶这边过来了,应该是没有在意刚刚的小插曲。
那个男人似乎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一路只是随声附和西塞夫大人的话,有些腼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往后躲,越让人起探究心,他唇边的浅笑,微小细碎的肢体语言,都像是一种对发言者的奖励,叫人心里有小虫在钻来钻去,痒痒的,想要再接再厉讨他欢心,明明没有那种富有侵略性的绝美容颜,可就是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看不厌……难道这不是贵宾?是哪家大人送进神殿为前程铺路的小公子吗?一点架子都没有的人,在这里可不是美德。
这不禁让我铤而走险多窥视了两眼,男人入乡随俗地穿上了神殿的白底的神官服饰,给他配了高规格的红色带子,细节繁琐复杂,以便突显身份,宽松的长袍一坠到底,神官服饰没有丝毫修形的作用,反而更像照妖镜,只有身段足够风流的人穿才好看。
凭良心说,他和苏拉大人是有一点点相像,纯白的衣物让他们看上去都是这样纤尘不染,但我还是不会把他认成是那个血腥苏拉的。
我脚底下这一块正方砖石上就铺过尸体,数以千计的人被残杀,百日“谢神祭”之后他们才命人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神殿,时隔那么久才打扫,积重难返,当时我们两百个人不分昼夜,活活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把石阶上刷出一丝它原有的颜色,陈旧的人血和新淋洒上去的牲畜祭品的血混在一起,一层叠着一层,到后来只能上大家伙,用铁铲去划那些凝固干巴的血泥。
没人敢招惹苏拉,你不知道他和谁是朋友,你以为团结了他的敌人对付他,事到最后你都要咽气了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个贱民出身的杂种可是能让妓'女心甘情愿掏钱出来供养他的人!
现在有的石阶上还有暗棕色,我有时候偷个懒,倒是也方便推锅到那上头去,司务长也不会再说什么。
但这个男人不是,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是苏拉那样把野心雕刻在脸上的人,他比苏拉大人更像圣洁的神官。
男人拾阶而上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悠然回首。
我比对了一下,视线是向着圣女的方向。但我现在最该做的是赶紧去打点,把照顾客人饮食起居的工作抢过来,这个男人我已经见过了,是个好脾气的人,很明显照顾他是个美差,既不会犯错受罚,又比我在这里风吹日晒要体面得多,最妙的是别人还不知道这一点!
我得抢先一步去向司务长毛遂自荐。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害得圣女大人被西塞夫高声“训斥”,司务长听了这个故事之后皱起眉头,我顺利地得到了这份工作,明天不用再去擦该死的石阶了!
这里都是些两面派,他们尊称圣女“大人”,但心里却不这么想,这让每一声“大人”都暗含着某种讽刺意味,还有嫉妒。穷苦人家将孩子送进来,以为能改变命运,但贱民的孩子进来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最最下层的使役,做着日复一日粗重的工作,我甚至不需要有名字。
圣女起初和我们一样,但她很快就是“圣女”了。是了,我承认她长得美,我们也都知道圣女经常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大人派人带走,回来的时候,她也是像今天这样,坐在廊台上发呆,只不过手臂上腿上果露出来的皮肤都缠着蛇一般的青紫色,触目惊心,有时甚至皮开肉绽。
“圣女大人。”
但人就是这样奇怪,我嫉恨她,似乎也同情着她。
是不是想要得到她崇高的地位,被许多人尊敬爱戴,就一定要连这些不堪都一并笑纳才行?
我能只要前者吗?神啊,我只想要所有的美好,哪怕让我享受一天就死去我也愿意!
我突然想到,也许圣女本人也是这么想的,要是能只要这尊荣就好了。
瞧,只要我想明白,我就能明白这显而易见的大道理。
那些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是因为他们不想明白。
“是谁要找我吗?”
“哦不不!”我本想按住要站起身的女孩,但看了眼时间,“已经深夜了,我看您还在这里,我送您回寝殿吧?”
“已经深夜了吗?暂时不用,谢谢。”
女孩孔雀绿的瞳孔好看极了,叫我总是忘记她是个瞎子。
“您……您笑了?”
她笑了?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她有情绪了吗?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开心?”
“对啊,因为您笑了啊,笑就是开心。”
“……笑?这样是笑吗?笑是什么?”她摸摸自己的脸。
一时问住了我,我左右看看,发现画图她看不到,但又不想辜负她难得一见的热切,只好“哈、哈、哈”笑了三声,说:“您听到了吗?这是笑声,开心不光可以在人的脸上显现出来,还能听到一个人的开心。”
女孩学着我刚刚的举动,吸气吐气,也哈哈哈了三声。
然后询问我她的表现如何:“这就是开心吗?”
“…………”
我意识到这也许是某种觉醒,不想让她半途而废,鼓励她说:“您有着动人心魄的美貌,您笑起来,连皎月都自惭形秽,大家都说,圣女是乌修卡神殿的冰晶花……就是雪花,从天而降,纯洁无暇。”那些人其实是嘲讽她是落在地上就会融化的冒牌货,但刨除里面的恶意,我却觉得恰如其分,那白色的晶体,从天空飘然落下,占领目之所及的世界,安静地覆盖住丑陋,就像眼前满身污秽却无比美丽的少女一样。
“雪花啊……”她说:“我没有见过,从天而降吗?每次掉下来几朵呢?也会落到神殿里吗?”
那个苏拉真的什么也没有教她啊!
“会的,会落到神殿,不用担心,有很多很多,你一定能看……感受到。”我说:“人除了笑,还有很多很多表情,伤心会哭,眼睛里会流出晶莹的水,愤怒的时候咬牙切齿,眉头立起来,瞪着眼睛凶神恶煞……”
她始终在倾听,疑惑说:“我看不见自己的样子,表情对我来说还有用处吗?”
我说:“我们都看不见,眼睛长在前面,我们只能看到别人。倒是可以借助镜子之类的看到自己,但如果不特意去照镜子的话,我们都是看不到自己的样子的。”
“看不到自己的样子?那做出表情来是给别人看的吗?”
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也不是……情感是由内而外,有时候你控制也没有用,它自己就显现在脸上了。”
她垂下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一对雾蒙蒙的孔雀绿的眸子对上我。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是的,因为我看不见,所以我认为别人也无法看见我,但是你告诉我,如果我开心,即使我看不见我自己,别人也能看得到。”她神情柔软,真诚地感谢我:“你说开心和笑是同一样东西,那为什么还要分成两个呢,我没能一下想明白,但我现在理解了,那是因为,开心属于生产它的我,笑就给了你。”
女孩天然又纯粹的表达让人面颊发烫,我鬼使神差地说:“您……今天第一次认错苏拉大人,您是不是许久没见到大人,思念过度产生了幻想?大人可能是太忙了,司务长说他也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大人了……”
我想要宽慰她?
我一个贱民想要宽慰高高在上的圣女?!
疯了疯了……
“嗯我也吓了一跳。”女孩把手遮在眼睛上,说:“在我的世界里,我只看得到苏拉大人……”
“原来,是原来只看得到苏拉大人……”
她补充说,把手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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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更我又要被生孩子去了orz。。今天还是爆发式更新,一口气看个爽,第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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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神之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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