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压着人了啊!”
烛璠停下。
长时间的死寂过后,她问:“你说的任务对象,会死吗?”
“……现在不会,但再等下去可不一定。”
烛璠放下板车,还不忘抽空看一眼老伯。
见他还没跑多远,她才走到那个“小斜坡”旁边。
仔细观察,的确能勉强瞧出人形。
看轮廓,似乎身量极高。
中间还横着几道车辙印。
“怎么会被雪埋起来,雪是昨夜下的,那岂不是被埋了一天一夜。”她喃喃自语,下意识忽略了那些车辙印,依照轮廓判断脑袋在哪儿。
找着脑袋后,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开雪。
一张神清骨秀的脸逐渐露出。
是个面容端雅的青年。
青年周身有雪雾缭绕,半埋在雪间的银发似皎皎寒霜。
眉如远岫,眼梢微挑。
即便在这雪地里磋磨许久,他的唇也依旧恰若点朱,使这清透添得一点艳色。
他模样漂亮,但在看见这张脸的瞬间,原本言行迟钝的烛璠忽然惊跳开去。
玉石又说话了:“已绑定任务对象,照妄观道长,雁闻寂——第一个任务很简单,想办法留下他就行!——欸!你搁那儿乱蹦做什么!”
烛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险被吓得魂飞魄散。
惊惧至极,她竟不管不顾地化出原形,变回条赤色小蛇。
赤蛇撑起上半身,蓄足了力,对准那张脸猛地往前弹去,再往回收,如此重复。
并大张开嘴,发出“嘶嘶——”的哈气声,意欲恐吓。
看见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后,她才又化出人身,拉着板车就往老伯的方向跑。
“你!你坑我!”她吓得满头汗,万分笃定道。
“怎么会坑你?你这是去哪儿,他还埋在雪底下啊。”
烛璠终于被惧怕逼出一点迫切,脚步更快:“道士和妖向来不对付,你别以为我不认识他,我要是救他,用不着等到天劫,就要先死!”
以往在狐族,那些狐狸就喜欢坑害道人,也时常被他们追杀。
若是遇着厉害的道人了,每每都落个惨不忍睹的下场。
雁闻寂便是那些道人中最不近人情的一个。
此前她就听说过,他的修为深不可测,斩杀的恶妖邪魔足以垒起一座通天塔。
要她攻略他?
别开玩笑了。
更何况她现在的修为大大削弱,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玉石宽慰:“别担心啊,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什么?”
“不仅身受重伤,还失忆了,你何须怕他。”
烛璠一顿,想起他脸上已经凝固的血迹。
以前她也见过他。
常一副神姿高彻的仙人模样,头回见他这么惨。
她想了想,问:“他怎么会受伤?”
“被身边人坑了。”玉石言简意赅道,“但这些都不重要,总之你不用担心,以前的事他都忘得干干净净。别说什么妖啊魔的,恐怕连如何使剑都忘了,怎么可能杀你。”
烛璠心有犹疑。
玉石又补一句:“你再想想,要是渡劫那么简单,岂不人人得道成仙?”
成仙……
轻飘飘两个字砸在烛璠心头。
被强行灌下的化形散,撬开蛇鳞的利刃,险些剜去她内丹的尖刀,还有假死脱身死时的创深痛巨……
在狐族的一幕幕俱都从她的脑中掠过。
她紧闭起眼,片刻后缓缓睁开。
踌躇着往后看一眼了,她终是扭回脑袋:“那也得等送完柴再说。”
玉石叹气:“你帮那老人推车送柴,虽说心善,可也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法帮你渡劫的啦。”
“送完再说。”烛璠执拗道。
她很快便跟上那老伯,眼见他猛栽进一座小院儿,人都没站稳,便“啪——”一声关上了院门。
烛璠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没觉得冒犯,反而松了口气。
她放缓速度,将板车拉至院门口,松开了车把手。
“放在这儿了,自己出来拿啊。”她慢吞吞地叩门,语调平缓。
她转身离开后,好一会儿,那院门才敞开一条缝。
不过仅短短一瞬,那条缝又飞快合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
等她再回去,雁闻寂竟然已经醒了。
他勉强支起上半身,其余身躯仍埋在雪中。
有雪雾作掩,远远看去,他便如披霜华羽衣,身不沾玉尘。
一副雪中仙客的姿态。
但走近了就能发现,他玉冠稍松,一身白袍尽见裂痕血迹,活像被刀剑劈砍过。
还有血不住淌下,洇透白衫,连雪地都沾染上触目惊心的血红。
端的惨悴。
烛璠抿紧唇。
到这份儿上,逃避也没用了。
玉石说得没错。
渡劫渡劫,总不可能像平坦大道那样宽敞顺利。
她顶着寒彻风雪,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随着她走近,道人眼睫轻眨,缓缓移过视线。
两人视线相撞。
他有着双很明净的眼眸。
淡色瞳仁,眼梢微挑,似融着淡淡笑意,眼底下还缀着两颗不明显的小痣。
眼神是温和的。
便如暮冬初春时节吹起的一缕暖风,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可下一瞬,他便抬起埋在雪中的手。
手中赫然握着把剑。
剑尖直指向她。
“你是谁。”他问。
剑身银白,恰若寒霜。
但上面又凝固着不少血迹,刺目惊心。
烛璠倏然怔住。
她认得出,这是他的本命法器。
不知道有多少妖魔死在这把剑下。
哪怕眼下他没挥剑,萦绕在剑身上的浓重杀气也制住了她。
有一瞬间,烛璠好像又感觉到了皮肉被刀剑破开的剧痛。
这阵幻痛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想跑。
偏偏一双腿不争气,活像冻僵了似的,动弹不得。
攥在手里的玉石震了震。
烛璠回神,知道这是玉石在无声催促她尽快完成任务:想法子留下他。
可——
可——
可他真失忆了吗?
怎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还会举剑。
是玉石弄错了,还是他刻在身体里的本能反应?
还有——她该说什么。
他问她是谁。
直说是妖吗,那万一又激起他的本能反应了,拿剑劈她怎么办。
要想一个,想一个不会被攻击的身份。
可越想,烛璠浑身的肌肉就越发僵硬,后背也冒了冷汗。
偏偏她有一坏毛病,一紧张就喜欢乱说话。
眼下,她盯着那剑尖上的一点银光,喉咙干涩到喘不过气。
“我……”她还没想明白,话便先说出口了,“我……我是你的契主。”
不知为何,雁闻寂竟轻笑了声:“契主?”
烛璠的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
她的思绪陷入沉滞,几乎想也没想,便慢吞吞道:“你是我从幽冥市买来的生傀契奴,我俩已经定下了生契,我便是你的契主。”
幽冥市,人、妖、鬼三界的鬼市。
而生傀,说白了就是活人奴仆。
耐心等了半天的玉石:???
她在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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