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把钥匙发红发烫,烫得李途安觉得自己手腕子快被融化了。
而李途安也从那个半隐形的口袋里摸出了另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幌子,一枚封着小碎片的红色晶石。
威尔斯注意到了那块被藏起来的小石头,而忽略了霍尔维斯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可不是突然想起要招待客人了,”霍尔维斯的声音在夜色中冷得有几分懒散,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话里的主语和他之间的关系,“或者是真的对我的约会对象感兴趣想要打个招呼。”
瞥一眼李途安,霍尔维斯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也别被他那副慈善和蔼的样子给迷惑了,三十六个执政官里,他是心最坏的那一个。”
“他是想要看看我的态度,看有没有机会审问你。”
如果霍尔维斯表现得像是个温顺的下属,那么威尔斯就不需要扮演成为一个亲切的长辈,他会自然而然地盘问李途安的来历。
威尔斯很擅长这个,在不经意间用言语把人逼到死角。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是情报处的一枚利刃,人们评价他是刀鞘上镶嵌了宝石、刀刃上涂抹了毒药的华丽毒刃。
但是霍尔维斯不愿意顺从,他从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中跳脱出来,只把威尔斯当做死板的家长,这样一来,青春叛逆期似乎又延长期效,这让威尔斯头疼。
他以前没有做过好家长,所以现在为了维持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亲子关系,他只能装做宽宏大量。
霍尔维斯的态度很明显,他希望威尔斯不要掺和进来——他会自己解决。
“如果他参与进来了,就不太公平了。”
霍尔维斯说。
钥匙是地下室的钥匙。
这是一个墙壁呈弧形的球形地下室。
墙壁上是各种触屏的按钮,计算着温度湿度和各种精密的环境系数,与此对应的,出风口、出汽口和温度计也被妥善地安置在天花板的角落。
整个房间是蓝色调的,投影灯模拟着海水的波纹,为一切覆上一层淡淡的水影。
天花板上悬浮着很多椭圆形的凝胶体,它们受最中心的物体的磁力吸引、两头弯曲,呈弧形,看上去像是空中飘着一颗一颗蓝色的大豆。
而最中间吸引这些半透明的蓝色“大豆”的是一个和天花板相连的、残缺的球形,大概四分之三或者五分之四的球体被天花板截断,下方正对着一个发射器,发射器持续不断地输出淡蓝色的电流支撑着这个半球。
很难说这个半球是什么材质,也许是水,水受发射器的影响像是喷泉一样循环流淌?或者是气体?也许是凝胶?
说不清楚,只看到和天花板相连接的那个圆形截面上荡漾着水一样的波纹。
但是整个房间都因为投影的灯光而波光粼粼,并不能因此判定球体的材质。
而很明显,霍尔维斯想要展示的并非是这个房间本身,而是球体中的东西。
白雾袅袅——
不,走近了仔细看,那并非白色雾气,而是从球体底部不断抽出极细的丝线,丝线自动地拉长生长、又编织缠绕,组成了一个茧的雏形。
千丝万缕的白色细丝在蓝色球形中飘摇旋转,突然地,从丝线中钻出一串气泡,紧接着,一只手像是拨开水草一样地拨开这些丝线,一张白色的脸露了出来。
就像是童话里的美人鱼一样,“它”仰着脸从丝线中游了出来,海藻般长发和丝线缠绕又分离,在蓝色波涛中摇曳。
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却又不似人的面庞。精致却又简洁,像是一幅工笔画,没有任何多余的线条。
对方眨了眨白色的眼睫,似乎是“看”了他们一眼,但是很快又钻回了茧里。
“那是水精灵的残魂,”霍尔维斯低声道,“如果一个精灵在某个地方沉尸五百年,就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人间,人们称之为残魂。”
李途安仰着脸,蓝色的水波落在他的眉眼,让他的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
丝缕横流之间,隐约可以窥见水精灵白瓷一般的面孔。
不知道是因为那张美丽的脸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李途安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真美啊……”
他认得那枚茧,或者说,他认识那枚茧最终的模样。
“我们收留了水精灵的残魂,作为交换,请她帮我们还原王茧的诞生过程。”
随着霍尔维斯的声音落下,茧的编织到了最后一步,却像是那个不完满的球体一样,已经几乎只差最后一步的茧突然停止了编织,接下来是疯狂的抽丝剥茧。
那些细密的丝线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尽数断裂,然后沉没球底。
但是很快,又不断有丝线生成,本来消失了的水精灵也随着这些丝线逐渐现身,她身姿轻盈地游弋在丝线之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编织。
“但很可惜,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过,没有人清楚王茧是怎么诞生的,也没有人能复刻王茧。”
霍尔维斯说完,看了一眼李途安。
他已经全然入迷,只呆愣在原地,仰着一张脸,痴痴地抬头望。
投影的灯光还在不断变化,有时候是被阳光照耀的海水,有时候是被风吹散浮云的林间。
在这个小小的地下室里,四季不断变幻,而茧的生成和摧毁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李途安问:“如果知道不能复制,为什么还要一直尝试?”
霍尔维斯沉默了一瞬,回答:“因为预言。”??
“预言?”
“「某瞬」的预言。”霍尔维斯反问,“你在「某瞬」里看到了什么?”
李途安老实回答:“我看见了凌晨三点,你在走廊敲门,喊我的名字,我去给你开门,然后你伸手,我……”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砍断霍尔维斯的手是否属于预言的一部分。那应该算是他的反抗?他主动打破语言的举措?
没等他作出决断是否要坦白这一部分,就听到霍尔维斯说:“那应该是对今天夜里的预言。”
「某瞬」的预言可长可短,有时候可以预言某个完整的一天,有时候只能预言几分钟的事情甚至就如同名字一样,几秒钟的瞬间,预言的远近也是不同的,有时候预言远到十年甚至百年后,有时候却只能预见几个小时后发生的事情。
埃布尔采买的这只「某瞬」的远古血脉已经十分淡薄,所以它能够发动的预言是又短又近的。
霍尔维斯嘴里的预言和李途安看到的不是一个级别——
“在那个预言里,我制造了茧。”
正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所以才会反复尝试。
“难道预言就一定会成真吗?”
李途安忍不住问。
霍尔维斯不也是没有在凌晨三点赴约吗?
“命运的点与点之间有千百种连线方式,但是起点和终点不会改变,”霍尔维斯凝视着水球中的茧,淡淡道,“「某瞬」的预言是命运中间的一种可能,过程可能多种多样,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途安刚想反驳怎么会一样,就愣住了。
在他看到的预言里,霍尔维斯确实来赴约了。
而现在,他和霍尔维斯站在这里,硬要说的话,预言确实实现了。
所以如果霍尔维斯看到了自己成功制造了王茧的未来,那么其中曲折不谈,最后结果一定是他制造出了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途安看着水球里忙碌的水精灵和那又一次几乎要完工的茧,忍不住低声道。
“远古虫豸永生不灭,它们会在沉睡之后自王茧中醒来。”
王茧王茧,自然就是王的孵化器,破茧之日,君临天下,吞噬寰宇。
但是神奇的是,并不是先有虫豸需要安眠,才生成王茧,而是王茧诞生于世,虫豸才有资格安眠后复生,而且王茧珍贵稀少,只有被选中的虫豸才拥有入住安眠的资格。
大部分的远古虫豸只是化为白骨化石,即使强大美丽、即使狰狞凶恶,也只留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不被人窥见真容。
霍尔维斯说着,走到操控台变输入了一串指令,球体旁的地板瞬间开合,露出一架折叠梯,折叠梯上方有一个可供人站立其中的方形篮。
霍尔维斯示意李途安站上去,李途安站上篮子,折叠梯感应到重量之后缓缓上升,一直升到一个李途安抬手就可以触碰到球体侧面的位置。
李途安看了一眼霍尔维斯,霍尔维斯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触碰。
他下意识地抬手,那些丝线便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疯了似地朝着他手掌的方向聚集过来。
李途安吓了一跳,却没有把手拿开。
那水精灵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在丝线中穿梭,她睁着那双雪白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游到了李途安的面前。
水精灵贴着球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李途安试着把手掌贴在球壁上——水精灵相对地也抬起手,将手掌贴在球壁内侧。
两个手掌的位置重合的一瞬间,李途安突然身子一歪,接着听到了潺潺水声。
水精灵把他拉进了球里!
这下他可以确定,球里装的是水,但是有「大河」在前,他并不能确定这个水是不是真正的水——
毕竟,他还能呼吸和睁眼呢。
那些澄澈的水绕着他的身体,像是空气一样托举着他,却不把他打湿。
水精灵的手清凉似玉,拉着他钻进茧内,茧丝丝滑如绸,拂过他的脸庞,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元旦快乐,新年行大运,大家都会交好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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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庄园迷梦·织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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