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回

秦思狂望着眼前人,神色平静,不应和不反对。

“你让忻与还回安济堂,他乖乖听话,可见不心虚。”

“他那性子,始乱终弃的事情做不来,被人始乱终弃差不多。”

岑乐闻言一笑,抬头环视四周——吴记西首是面摊,东首在卖米粉,对面是卖包子的,老板们忙得热火朝天。客人来来去去,吃饱急着上工,没人像他俩一样有闲暇看热闹。

鸭头巷距离凤来客栈老远,秦思狂不会无缘无故走五条街就为吃早点。他告诉翎儿无须夜探安济堂,但守株待兔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你刚才说了郭爷在漕运有人脉,借人帮忙应该不难,今早来此估计已有收获。”

“毕竟在谢悬的地盘,投鼠忌器。忻羡逸不想现身,秦某不能强求。”

“不查忻羡逸,你一定查了秦歌。”

秦思狂一笑,道:“秦歌每日在安济堂前唱曲,风雨无阻,晚上总要找地方睡觉。”

她落脚之地是长兴坊一家老旧的客栈。店家厚道,瞧她孤身一人实在可怜,每日仅收五文钱。秦歌为表感激,晚上回客栈就给客人唱曲。漕运的人猜测客栈里可能有她的同伴,把三天内没走的客人都跟了一遍。

二人正说着话,隔壁米粉摊子来了位客人,小厮打扮的成年男子。他还没开口,老板就手脚利落地下好一碗粉,装进他的食盒。男人付完钱就走,手很稳当,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食盒一丝不晃。他腿脚很快,眨眼没了踪影。

岑乐道:“是位熟客,替人跑腿。”

“据说他连续三日都来光顾。”

“武昌吃粉的档口多得是,这家有何特别?”

“秦某不知,你我一道去尝尝吧。”

岑乐刚装了满肚子煨汤和醋,一口也不想再吃了。他探头张望,仔细观察隔壁米粉摊档。

似乎没什么奇怪之处。

见他陷入沉思,秦思狂等了会儿才柔声唤道:“先生?”

岑乐嘴里蹦出两个字:“切粉。”

秦思狂一愣,转头去看隔壁摊子客人嗦粉。当地的米粉大多是圆粉,隔壁那家却是切粉。

秦岑二人大眼瞪小眼,眸光契合思绪。

许久的沉默之后,秦思狂喃喃道:“秦歌不是我本家。”

她自称来自宜州,宜州就在广西。

岑乐道:“翎儿弄错了。她叫‘秦歌’不假,但不是秦岭的秦,是庆覃的覃。”

覃是广西大姓,湖广地区少有。说到广西,自然得提到汪同。

他俩想的是同一件事——就怕她是汪同的人。

“如果因为谢悬得罪汪同,不划算。”

“你居然有顾忌的东西。”

秦思狂叹道:“秦某真不知做错什么,在先生心里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爱好无事生非的人。”

岑乐笑笑,望了眼男人消失的方向。

“跟不跟?再不跟就来不及了。”

米粉不能久置,那人要去的地方一定不远。

秦思狂摸出几个铜板往桌上一拍:“跟!”

二人很快追上男子,行了半里路,那人进了一间铺子,远远闻到古朴醇厚的香气。

秦思狂对着招牌念道:“陈家上色香铺。”

岑乐动动鼻子,琢磨了香味:“是卖檀香、沉香的铺子。”

“沉香名贵,一片万钱,先生肯定有所涉猎。”

“不敢不敢。”

“爱香人通常上了岁数。你我装作香客,一同进去。”

岑乐笑笑,没应声。

秦思狂歪了下脑袋:“先生觉得不妥?”

“公子声名远播,指不定一进去人家就认出你,装不了。”

此话在理。

“先生的意思是……”

“公子当真要掺和此事,说不定会给九爷惹麻烦。”

“兴许是我们多虑,广西辽阔,姓覃的多了去了,不是每个人皆与汪同有关。”

“在下怕你把天下枭雄得罪光。”

“我怕的是再闲扯下去,里面那位吃完粉走人。”

岑乐望了眼香铺招牌,无奈道:“你在此稍候,我一个人去就行。”

陈家香铺里有三个人,唯独不见买粉的那位。

可能已经进了内室——岑乐这般思量。

柜台上摆满香丸、香饼,另有精巧别致的薰球、香囊,一青衣女子正在挑选。铺子中央有一榻一几,木几上置二瓷炉,一置生熟香,二置香饼,两名男子边闻香,边聊得兴起。

左手边那人三十来岁,身穿浅蓝暗横纹罗直裰。他面前除了一粉青香盒外,还有一碗切粉,只动了几筷子。岑乐明白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右手边着素绸长衫的老者五十岁上下,见来者举止闲雅,立刻起身迎接,想来是掌柜。

“客人面生,初次光临我们陈家香铺?”

“对。”

掌柜笑道:“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

“在下与朋友路过武昌,随身带的安息香用完了。向旁人打听,都说掌柜家的香好,所以来瞧瞧。”

“好说。沉香、檀香、**,您中意哪款。”

岑乐道:“在下带的银子不多,劳烦掌柜帮忙选款实惠的香。”

拱手时他偷偷望了眼榻上男子,对方手持一片沉香,闭目品味,很是沉迷。

他隐隐感觉不对劲,那人右手持香,可面前的筷子放在瓷碗左侧。

就在此时,柜台前的姑娘转过身,笑吟吟递上一支香:“这香清馥韵雅,香轻烟细,岑先生闻闻喜欢否。”

十七八岁的姑娘一双杏眼又大又水灵,一笑两个酒窝,十分可人。她穿了件豆青色大襟短褥,下着茶白长裙,好似初春柳枝冒出的新芽。

“哟,”掌柜吃了一惊,“二位是旧相识。”

别说人家讶异,向来算无遗策的岑乐都嘴角抽搐。

“姑娘是不是认错了人?”

“苏州春泰布庄的账房岑乐先生,没认错吧。”

岑乐低头苦笑——亏他先前还觉得玉公子名头响……幸好秦思狂没一道进来,否则以他的性子,起码嘲笑自己半年。

“账房先生千千万,在下没多大名气啊。”

“先生忘记了,你我见过两次。”

“请教姑娘芳名。”

小姑娘嫣然一笑,干脆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覃夕。”

姓覃,广西人。

岑乐沉声道:“你是覃冠的女儿。”

他望了眼木几,那碗切粉原来是送给她的。

覃冠出身于桂林府一官宦世家,家境殷实,十多岁游历江淮,拜入多位名家门下学文习画。他才名远播却从未入世,隐居于山水间。

“先生总算记起,”覃夕晃着脑袋,笑得俏皮又可爱,“四年前,父亲到苏州与您做买卖,我求了好久他才带我同行。虎丘匆忙一瞥,您不记得不奇怪。”

岑乐摇摇头,轻叹一声,难得丢次人不打紧。

他对榻上男子拱手道:“这位兄台……”

覃夕抢着道:“我表舅。”

男人向岑乐颔首致意,默默将檀香装进手里的香盒。

岑乐一进门就瞧见他那香盒——龙泉青瓷中的粉青,半个手掌大小,器型普通得很,有些旧了,不过通体油亮,足见主人非常喜爱,经常抚弄。

他收回目光,对覃夕道:“那第二面呢?”

“今年春天,在济南。”

温时崖的寿宴。

岑乐恍然大悟:“难怪我当时觉得门口有几位宾客眼熟。女大十八变,我竟没认出小姐。”

覃夕面上一红,似乎不好意思,掩面笑笑。

岑乐又道:“今日居然在武昌相逢,实在有缘。怪了,桂林距此数千里,小姐为何远道而来?”

覃夕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岑乐半晌,忽然笑了:“今日并非巧合,先生不是要买安息香,是想试探我。”

岑乐一怔,干笑两声。习惯了江湖人士的须臾蛇尾,覃夕的直截了当令他一时无语。

左右思索,他决定开门见山:“小姐可认识一名叫覃歌的女子?”

“先生说的是安济堂前唱曲的那位。”

“正是。”

覃夕垂下眼眸,收敛机灵神色,面上甚至带了几分忧思。

看她的模样,岑乐忍不住放柔语调:“小姐有什么委屈,假使信得过我,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上忙。”

“我姓覃,她也姓覃,所以先生觉得是我派她去的。”

岑乐拧眉,听这意思,覃歌不是她的人。

愣神之际,覃夕的表舅收拾好东西下了榻。

“夕儿,我们该走了。”

“是,”覃夕应声后对岑乐行礼,“四年前先生替父亲寻得他要的东西,做女儿的永远记得您的恩情。我多句嘴,那个覃歌既然是歌女,您总该晓得去何处查歌女的来历。”

岑乐含笑点头,抬手拜别二人。

覃夕本已出门,忽又回了头。

“先生,”她幽幽道,“倘若有人因无心之过犯了大错,是否值得原谅?”

她的话没头没尾,岑乐罕见没听明白。他依旧躬身作揖,起身时脸色骤变。

往事渐渐涌上心头。四年前覃冠到苏州与他做买卖,三年前忻老先生过世。

难道说……

走出陈家香铺,他思绪万千,四下张望,并未瞧见秦思狂。

不知那人又上哪儿去惹是生非。

寻摸一会儿,他终于在附近一间杂货铺找到人——玉公子好兴致,就一盒香粉与老板讨价还价。

“掌柜的,您这货品开价二十文,分明欺我不懂行!”

老板两手一摊,哭笑不得:“公子,杂货店卖的本就是不入流的小玩意。假如要高货,望南走十里就是脂香阁。不过得提醒您一句,它家东西可贵,二十盒最少二两银子。”

“可惜他进不去脂香阁的门。”

秦思狂闻声回头,发现面色不善的岑乐毫不意外,反而咧嘴一笑。

岑乐扫了眼柜台上掌柜摆出的一排胭脂香粉——二十盒,这是预备讨谁家姑娘欢心?

他如梦初醒,猛地一抬头:“你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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