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森盯着那封邮件看了足足三分钟,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直咧嘴——不是做梦。
“国际幽默协会诚邀您参加第25届世界幽默大会,作为中国方言幽默代表进行表演...”
他,弋阳笑哥,笑逗先森,森哥,本名吴森的笑逗,居然收到了去巴黎表演的邀请。与法国哑剧大师和日本漫才组合同台。他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播放了自己用弋阳话即兴表演的《鄱阳湖捞鱼记》,确认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娘嘞,我这弋阳土话连南昌人都要皱眉头,还要去法国演?”吴森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镜中的中年男子眼角已爬满细纹,唯有眼神还像二十年前刚在县文化馆登台时那般亮堂。
接下来的三周,吴森的出租屋变成了语言混乱的战场。他找来在县一中教英语的表侄女紧急补课,每天对着墙壁念叨“hello”“thank you”,又把法国哑剧大师马塞尔·马索和日本漫才组合“东方收音机”的视频翻来覆去地看。
“森叔,你这英语带着一股子辣椒炒肉的味道。”表侄女笑得前仰后合。
吴森不服气:“你懂啥,这叫方言英语,国际上都流行混搭!”
话虽如此,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对着那段练了千百遍的《一碗面的哲学》发呆。这个源自他母亲在灶台边唠叨的段子,在弋阳演出时总能引得满堂彩,可巴黎的观众能懂吗?
启程前夜,吴森往行李箱角落塞了三包弋阳干辣椒。“万一西餐吃不惯呢。”他自言自语,像是在为这次冒险寻找一点家乡的底气。
巴黎的空气比弋阳湿润,吴森走出戴高乐机场时连打了三个喷嚏。接待他的志愿者小林是个温州籍留学生,一见面就热情地用带吴语口音的普通话问候。
“森哥,你的视频我在油管上看过!那个《菜市场砍价》绝了!”
吴森心里一暖,随即又紧张起来:“明天的观众能有几个像你这样的中国人啊?”
大会开幕式在巴黎一所百年剧院举行。水晶吊灯下,各国表演者衣着光鲜,吴森摸摸自己那身特意定制的青色长衫,感觉既格格不入又莫名自豪。
日本漫才组合“爆笑火山”的两个年轻人主动过来打招呼。他们英语流利,得知吴森表演的是中国地方方言幽默后,好奇地比划着问:“是否需要语言翻译?效果会打折扣吗?”
吴森用刚学的日语单词夹杂手势回答:“面、吃、笑、共通!”
对方恍然大悟,大笑起来,双手比出吃面动作。这一刻,吴森突然觉得,也许语言真不是最大的障碍。
表演安排在次日下午。站在侧幕,吴森看着法国哑剧大师让-皮埃尔用精准的肢体语言讲述了一个雨中的爱情故事,没有一句台词,却让全场观众时而屏息时而抹泪。接着日本“爆笑火山”组合用极快的日语对话和夸张动作引爆阵阵笑声。
主持人报出“中国弋阳笑哥”时,吴森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口袋里带来好运的弋阳年画钥匙扣。
灯光打在他身上,台下是一张张陌生面孔。吴清开口,用地道的弋阳土话说道:
“今朝我来讲一碗面的故事,弋阳的年糕,晓得啵?”
意料之中的寂静。前排一位老先生皱起眉头,显然在努力分辨这陌生的音调。
吴森不慌不忙,开始用肢体配合表演。他模仿母亲揉面的动作,腰微弯,手臂有力推揉,脸上是弋阳妇女特有的倔强与认真。接着他化身灶台下的火苗,手指挥动表现火苗跳跃。
“这面啊,要揉三百六十五下,一下不能多,一下不能少。”他用弋阳话念叨,配合手势计数。
渐渐地,台下开始有轻微的笑声。当他表演到饿极了的孩子偷吃面条被烫到跳脚时,几个法国观众笑出了声。
表演进入**——那碗面的哲学。吴森面容突然严肃,双手虚拟捧着一只碗,如同捧着珍宝:
“生活就像这碗面,烫的时候急不得,凉的时候悔不及。”
他没用任何翻译,纯粹靠声音的抑扬顿挫和肢体表达。讲述到父亲吃面时总把唯一荷包蛋留给孩子时,他用手势表现夹蛋、推让的动作,眼神温柔。
台下静悄悄的,不同肤色的面孔上都映着相似的专注。
最后,吴森用弋阳话缓缓道:“一碗面,一辈子。呷得苦,才有甜。”
表演结束的瞬间,掌声先是稀疏,随即如雷爆发。吴森鞠躬时,看到前排几位银发老太太在擦拭眼角。
就在这时,观众席中央突然举起几块手绘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和英文写着:
“WE LOVE THIS FLAVOR!(我们爱这个味道!)”
举牌的是一群亚洲面孔的年轻人,见吴森注意到他们,兴奋地挥动牌子。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在巴黎学戏剧的中国留学生,特意来看他的表演。
掌声持续不断,吴森连连鞠躬,眼眶发热。他准备的“备用方案”——几句简单的英文感谢词全忘了,只能不断用弋阳话说着“谢谢,多谢”。
回到后台,日本漫才演员对他竖起大拇指:“森桑,面,好吃!”他们模仿吃面的动作,三人笑成一团。
当晚的交流酒会上,不同国家的表演者围住吴森,用手势和零星中文词表达对《一碗面的哲学》的喜爱。一位瑞典小丑演员认真地说:“你的手,讲故事。”一位美国单口喜剧演员拍拍他的肩:“哥们,我完全没听懂词,但我看懂了那碗面!”
最让吴森动容的是一位旅法二十年的江西老乡,抓着他的手久久不放:“森哥,你在台上说弋阳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我妈煮的煳粉,十年没吃到了...”
次日,大会特别增设了一场“超越语言的幽默”研讨会,邀请吴森作为主讲之一。会上,他即兴与法国哑剧演员合作了一段“法式哑剧遇见弋阳话”的表演,一个完全不懂中文,一个完全不懂法语,却创造出了意想不到的笑果。
研讨会结束,组委会主席紧握吴森的手:“吴先生,你让我们看到了地方文化的全球价值。明年的大会,我们希望有更多中国地方幽默代表参加。”
回国的飞机上,吴森望着窗外的云海,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一招鲜,吃遍天。”他曾经以为,走出弋阳,走出江西,甚至走出国门,就需要改变自己,适应别人。但现在他明白了,最地方的,恰恰是最世界的。
他掏出手机,录下一段视频:“各位笑友,俺从巴黎回来了。这次最大的收获不是埃菲尔铁塔合影,而是明白了——甭管哪国人,笑的脾胃是通的!下期咱们继续摆龙门阵,讲讲我在法国用弋阳话问路闹的笑话...”
关上手机,吴森从口袋掏出那张巴黎观众举牌的照片——“WE LOVE THIS FLAVOR”。他微微一笑,在照片背面写下一行字:
“笑无国界,味有故乡。”
飞机掠过欧亚大陆上空,朝着东方,朝着弋阳的方向飞去。吴森知道,家乡的那碗面,正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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