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啧啧地长叹了一声,摇着头走远了。谢知意还是没离开,走到门口角落站着,一等又事两个多小时,手机都快没电了。
神奇的是,这整天下来出入这道门的只有那老爷子一个人。
谢知意等到昏昏欲睡,朦胧不清的视线里再次出现老爷子的身影,他提着鸟笼又溜达回来了。
谢知意困到顶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老爷子走到跟前来瞅着他,说:“难得来一回,进来喝杯茶吧。”
谢知意猛地睁大了眼,扶着墙站起来,只见老爷子已经转身提着鸟笼进门去了,他便赶紧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上老爷子进去,才发现这是一座五进四合院,难怪在外面看来这么庞大。他们来到一处院落,老爷子先是将鸟笼挂在了檐下,然后坐下来,动手泡茶。
抬头见谢知意还杵在跟前,便哼了一声:“愣在那儿做什么,快坐下啊,拖拖拉拉的能干成什么事。”
谢知意这才跟着坐下。为了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叹道:“这房子好气派。”
四合院他不是没见过,傅瑄的汝临就是一套两进的四合院,奢华倒也奢华,但要比起这里来差远了。
老爷子神情冷淡,只专注眼前的茶具,道:“气派什么,不过是一堆朽木,住着一个过时的人罢了。”
谢知意自然听得出来他话中的自嘲,心想刚才一路过来也没看见什么人,仿佛这偌大的屋子只有这老爷子在住着似的,带他走来的一路上老爷子还随手抄起扫帚扫了几把残雪。
他忍不住说:“这里只有您一个人住着?”
老爷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当然不是,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岂不是糟践?有其他人,不过在各忙各事,我也不需要他们来打扰就是了。”
将泡好的一杯茶放到谢知意跟前,“说吧,有什么事?真那么要紧,兴许我还能帮你传达传达。”
谢知意说:“我真的不能见齐老先生一面?”
老爷子哼了一声,将茶一饮而尽:“还这么倔,要说不说!”
谢知意便笑起来,接过泡茶这个活儿,给老爷子续上一杯茶,“我这不叫倔,叫得寸进尺,这不是人的劣根性么。您都把我放进来了,人这么好,那不妨让我见上齐老先生一面?那就是好上加好,超级大好人!”
老爷子瞥了一眼谢知意诚意满满地端到跟前来的一杯茶,摇了摇头,冷声道:“你不叫得寸进尺,你这叫恃宠生娇,你奶奶说得果然没错。”
说着,他悠悠地舒了一口气,一手端起茶杯,一手将自己的毛线帽给摘了下来,露出一个铮亮的光头。光头没什么,可惹人注目的是头顶有九个深褐色的戒疤。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原来他就是齐老先生——
然而谢知意没半点惊讶的神色,反而笑了出来:“您终于肯认了。”
齐老先生挑起眉:“原来你认得我?”
“您去过杜家一次,我就是那次见过您。杜老太太……就是我奶奶跟我说过,她有一个年纪最小的弟弟。所以那次您来杜家,我就猜到了。”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
谢知意正色直言:“对,您在我奶奶去世前来见过她一次,她说把一样东西托付给您了……”
顿了顿,他的声音有些涩然,“是她的遗嘱,对吗?”
齐老先生说:“你自己猜的?”
“不是。”谢知意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怅然地点点头,“奶奶说过你和她之间已经断绝往来很多年了,您也曾出家为僧,所以您的出现——不算是一件常事,尽管那时候奶奶病重。但越是这种时候,您的出现才显得格外不一样。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不是必要,她不会让您来。”
齐老先生一声不吭地听完了他的一番论断,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你说得好像有理有据,但很抱歉,你猜错了。”
“我只是在她临死前去看了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更没有你说的遗嘱。你找错人了。”
谢知意一愣:“但泰叔说——”
“啊,那老小子跟你说了什么对吧?”齐老先生冷笑一声,染上些不屑,“不用管他,他不过是个惯会臆想的老糊涂罢了。跟了他老东家的臭毛病!”
他的语气冷硬,又说:“我不闻窗外事很久了,也不想和杜家的人再扯上什么关系。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挡不了,喝完这杯茶你就回去吧。”
谢知意百感交集,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感受,一脸怔忡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迈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的神态和杜老太太何其相似,长眉横挑,凤眼微眯,透出生人勿近的冷淡疏离,其中又渗着一股压人的威严。
所以哪怕他在杜老太太病重期间出现过仅仅那么一次,之后连葬礼也没来,但谢知意就是莫名坚信他就是杜老太太口中的弟弟,是她生前能把遗嘱托付的人。
但他那冷硬又沧桑的感觉,让谢知意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压下心中的焦灼,神色苦涩地将茶一饮而尽。
齐老先生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冷笑了一下,道:“你要遗嘱来做什么?你奶奶都去世那么多年,现在来翻遗嘱是不是迟了些?”
谢知意便将那些事挑着简要说了一遍,齐老先生沉吟:“那丫头的名声,我也是听说过的。”
谢知意苦笑:“您刚不还说你不闻窗外事么?”
“那也没成了个聋子啊。”齐老先生哼了一声,横眉冷对,“还不准老人家听听八卦了?”
这下子风骨儒雅的老先生更是变成了不通情理的老顽童。
谢知意无奈地笑了,给他续茶,“我这不是以为您老人家出家为僧,青灯木鱼的没心思看这些听这些么。我连来找您都是犹豫了好久,做了好长一段时间心理准备才敢厚着脸皮上门来的。”
“早还俗了。”齐老先生拍拍膝盖,目光左右看看,然后喟叹了一声,说:“放不下前尘,看不破红尘,这青灯木鱼也只是虚妄一场罢了。”
谢知意一愣,只见他很快恢复了冷若冰霜的神情,仿佛刚才的怅惘只是幻觉,然后冷淡道:“你这小子原来也知道自己脸皮厚,都在我家门口赖一天了也不肯走。你说不敢,怎么现在又敢了?”
谢知意没有因此而变脸,相反地,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还记得杜老太太临终前一段时间,他经常陪着她。那时候他们常常聊天,说的话可能比那五年里他们说的还要多。
那时候的杜老太太说:“苏绪离开……不是我促成,你会信吗?”
谢知意点头。老实说他一直都怀疑杜老太太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让苏绪离开,但此时她这么说出来,他却选择相信她不会撒谎。
他们聊了很多,杜老太太似乎没了很多顾忌,第一次跟他说起他的“爷爷”,说起他的“爸爸”杜若琛,说起她家里那个最受她疼爱的小弟弟……
她时常会想起她的小弟弟,倘若当初她肯放下姿态,跟他服软……他们便不会就此生份,落得个多年不相见的收场。
亲情血脉是永远也无法割裂的东西。只要你愿意,那是可以盛满爱意和坚强的东西。
杜老太太还说:“可惜他没见过你。他从前可是最喜欢你这样的孩子了。”
到了今天,他终于有机会见上一面。
看着面前神情冷淡疏离,甚至透着些不悦的齐老先生,谢知意不由得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她说过……您应该会很喜欢我吧。”
换来的是齐老先生冷冷的一声嗤笑。
他说:“原来你的脸皮比我想象中还要厚!”
这次面谈就此结束。
聊无可聊,茶也喝光,齐老先生挥手送客,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整天下来谢知意碰了一鼻灰,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心不起来也谈不上失望,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以后有机会会再来探望您的。”
这下子逼得齐老先生又得补一句:“别来了,我不待见姓杜的。”
谢知意哂笑一声:“我姓谢,叫谢知意,您拦不了我的。”
说完不等齐老先生回答,他朝他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在踏出这座四合院的那一刻,他便将所有的心情收拾好。
谢知意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件事——回去见苏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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