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议论纷纷。
富冈义勇听不清人群的议论。
再一次看到姐姐的死亡地点,他感觉浑身无力,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鬼,鬼把姐姐吃掉了!怎么办?怎么办?谁能把鬼杀掉!鬼会吃人的!要把鬼杀掉……鬼把茑子姐姐吃了!”
他指着破破烂烂、满是血迹的屋子,一个劲地重复着。
他已经彻底听不清人群在说什么了。好像有几个词在一直在人群里重复——“可怜”、“可惜”、“野兽”、“心病”、“新娘”……
“姐姐被鬼吃了,谁能除鬼?”不断重复着,声音开始嘶哑。
忽然,一只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义勇,没有鬼……茑子是被野兽吃掉的……茑子……呜呜呜……”
福山村一拉起了倒在地上的富冈义勇,眼泪夺眶而出。
“是鬼,我看得清清楚楚——!一只鬼,赖头,没有头发,胳膊比大腿都粗——会说话,是的,就是这样——‘是我’!然后破门把姐姐吃了——!”
富冈义勇使劲地说,喉咙有些嘶哑。
“真是可怜的孩子。”
“可怜啊,以前就有这个征兆。他这次是真的要彻底患上心病了。”
福山夫妇也在议论着。
人群渐渐散去。
“鬼……怎么办?”
声音嘶哑,快要说不了话了,但还是要询问——怎么办?
怎么办?茑子姐姐死了。
怎么办?吃人的鬼还在。
怎么办?自己居然还活着。
周围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就如同当时被按着画上符文、关进寺庙漆黑的小房间里一样。
周围人的眼神也渐渐和当时的父母重合。
原来啊,他们是不能求助的对象。
“收拾一下,一会儿你走吧。”福山爸爸对站在屋前神色恍惚的孩子说。
“……去,去哪里?”孩子问道,脸上的泪已经干了。
没有回话。
“茑子啊,你死得好惨啊——!”福山村一伏地大哭。福山妈妈一个劲地拉着他。
有办法吗?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怎么不给出一个办法?怎么没给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哭,哭可以发泄情绪。可是,可是姐姐被鬼吃掉了,鬼,鬼还活着啊——!
“是我。我一定要吃了你这个该死的小鬼!”茑子姐姐的声音 。
咬牙切齿的话,从远处的丛林飘过来。
哭天抢地的福山村一根本没有注意到。拉着他的福山妈妈和走过去不断安慰他的福山爸爸也没注意到。四散的人群没有注意到。
但富冈义勇注意到了。
怎么办?办法呢?鬼,鬼有什么弱点?之前,鬼被阳光晒伤了。对,阳光,鬼怕阳光。白天是安全的。
鬼盯上他了。
他感觉到那阴冷粘稠的视线了。
这真是好事。
也许在吃掉他之前,鬼不会吃掉别的人。也许他可以把鬼引走。毕竟茑子姐姐死了,但茑子姐姐喜欢的福山村一还活着。茑子姐姐原本今天是要嫁给他的。
如果他把鬼引走,那么呆头呆脑的福山或许能多活一些时日。
富冈义勇彻底平静下来。
他平静地走进破败的屋子,拾起了地上的绯红羽织,抖掉了粘在上面的杂物。他又走到厨房,有点渴了,喝了点水,又发现厨房里还有几个凉掉的饭团。
福山村一在哭,但最后还是被福山夫妇好说歹说地拉走了。
孩子吃掉了一个饭团,披上了绯红的羽织。斧头有点太沉了。他在厨房里找了一会,找到了茑子姐姐切菜用的菜刀。
他把菜刀、饭团放进了一个小包袱。
“我在这里,有本事你现在出来啊!”
背上包袱,富冈义勇走近那声音飘过来的丛林。他小心、注意,不让阴影笼罩自己。十二岁的孩子弯下腰,捡起了一块石头,恶狠狠地朝那里砸过去。
视线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砰——”
石头似乎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是我,你倒是过来啊。”茑子姐姐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你才是,整天用着别人的声音说话。你就没有自己的声音吗?!”
“你——!”
茑子姐姐的声音愤怒起来,然后开始口吐粗鄙之语。
富冈义勇不理会丛林里的咒骂。
虽然如果茑子姐姐真的骂他,他会非常难受。他一直都不想让姐姐伤心。但茑子姐姐已经被鬼吃了,或许也只有从鬼这里,才能听到一些和茑子姐姐差不多的声音了。
必须把鬼引走,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把鬼杀掉。
尽管打架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会。梦里她如此,现实他也是如此。但这已经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做不做的问题了。
他跑进山里,努力地选择有阳光的地方。好在树木的枝叶虽然茂密,但树下并非是不见手指的黑暗——阳光还能透过叶的缝隙穿过来。
距离天亮还没有过多久,现在是昼长夜短的夏,他还有很多时间离开。
“滋滋滋——”烤肉的声音。
“啊啊啊啊——”鬼的惨叫从后面传来。鬼刚才似乎要扑过来。
鬼不动了,鬼的视线还在粘着他。
“你完了。”
粗粝的,难听的声音。
富冈义勇不说话,沉默地在阳光下跑着。
*
有点托大了。
喘着粗气,体力几乎所剩无几,身上带着的饭团已经吃完了,包袱里只有一把菜刀。
太阳快落山了。
自己跑出去了多远?茑子姐姐的未婚夫是不是安全了?不对,可能没跑出去多远。
毕竟山上的路十分难走,他还必须被阳光照到,很多时候他都不得不“开辟”一条无人走过的路。
现在是夏天,蚊虫漫天飞舞,草木茂盛,茅草长长的叶子几乎要够到他的腰,开路的困难那更是不必说。特别是他还不会游泳,碰到很深的河流就要绕道走。
好在,也许是因为鬼,也许是运气好,他没有碰到类似野猪或者熊的野兽,也没有被蛇咬到。
山上猎户的陷阱也是一大障碍。这些陷阱,只要有眼睛的人就可以辨别出来,但必须得仔细观察才行。而一旦仔细观察,速度就不得不慢了下来。
富冈义勇不知道自己翻过了几个坡,也不知道自己绕过了几条河,这些他都没去数。
他只知道一个好消息——鬼还追着他。
他感受到那道视线了,真是太棒了!
下一个会被鬼杀死的人已经不可能是别人了,只可能是他。
而且,如果他能拖得久一点,说不定鬼就可以被太阳晒死了。
同时,如果鬼在路上摔了个跟头摔死了,他就赚了。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没可能。鬼都有了,那么鬼摔个跟头摔死的可能性也有啊。说不定摔个跟头比砍个头更有效呢。
胡思乱想着,富冈义勇轻手轻脚地跨过了前面的绳子。他注意着不碰到绳子。
这里的陷阱虽然还是只要有眼睛的人就可以辨别出来,但却比之前的陷阱更密集、更隐蔽、也更阴险。
就比如这个绳子,它连着一根悬挂的粗大圆木。一旦碰到这绳子,圆木就会砸过来。
也不知道猎户设下这个陷阱到底能捉到什么很愚蠢的动物。
这里还飘着浓雾,空气也比较稀薄,跑起来很累。夕阳的光透过浓雾,也变得更加黯淡。
如果不是不会游泳,他肯定跨过河流到另一座没有雾的山去了。
在迷雾中,连方向都变得难以辨别了。
如果鬼藏起来,他跑起来,说不定一把子冲进了鬼的怀抱还不知道呢。
“哈……哈……”他喘着粗气。
太阳落山了,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散尽。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来了。
“是我呀。虽然你的血不是特别甜,但你死定了。我会把你活着吃掉。”
从黏腻而阴冷的视线那里,传来了鬼的声音。陌生的、粗粝而难听的声音。
赖头的、没有头发的、像座小山的、两耳吐着细长舌头的、后脑勺有张说话的嘴的——鬼。
“那你就吃吧。我人就在这里。”
死亡逼近,富冈义勇反而更觉镇定,他从包袱里拿出了菜刀。
反正屁滚尿流地跑也跑不了多远了。他倒是要看看,看看这只吃掉他亲爱姐姐的怪物有多么厉害。
反正茑子姐姐也已经死了。他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心爱的人?
虽然这似乎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呢。
“是吗?真是愚蠢的小鬼。”
鬼冲了过来。
富冈义勇双手持着菜刀,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陌生战斗倍感紧张。
我没有和人打过架啊,还是这种生死搏斗。
怎么办?深呼吸,放轻松,就像过去高考前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瞄准了,砍过去就行了。
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死嘛。茑子姐姐都上了,自己也不能一直躲在姐姐后面啊。
手不再发抖,腿不再僵硬。心跳在剧烈地跳动,血液突突地流。没有气力的躯体里忽然横生出了一股力量。
加油!
富冈义勇盯着直冲过来的鬼,攥紧了手上的菜刀。
如同一头蛮牛般,鬼径直地冲了过来。
然后,被抡过来的巨大圆木砸飞——鬼的脚碰到了绳子。
啊?
这么明显的陷阱都没看到,这鬼是不是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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