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伤

凤君眼眸微敛,不再言它,只是万分珍重地将婚书收好,放到云纹立柜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

白傲月心中耻笑,盯着他的目光仿佛藏着利箭。

凤君,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腹部竟有些鼓起来了。

每日操练,肌肉紧实的大将军,腹部却不甚匹配地隆起,今早太医来请平安脉,随着医官往下按了按,似乎看着软和不少。

湛凛生有孕四个月,尚且看不出肚腹隆起。他这么快就显怀了?

她立起身,懒得将衣摆归整,语调也越发懒散:“凤君身体抱恙,早些休息吧。”

程豫瑾宽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今日一身婚服,并未着甲胄,却依然是寒冰冷霜的肃杀感。宽广的袖袍从掌心滑下,似看穿般不与她计较:“月儿,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虚礼吗?”

今日才是他们的大日子,三个月前的祠堂偏殿……程豫瑾一直不愿去回想。但常年兵旅生涯,使得他时刻都保持清醒。因而直到此刻,那一晚发生的每一个瞬间都清晰而深刻地记着。

这一晚他们才该圆满的,饶是看出白傲月兴致缺缺,也只当她是累了。

修长手指缓缓描摹她的脸颊,指腹和掌指关节处都覆着一层粗糙的茧:“月儿出落得这般标志了。”

他的指尖停在那处泪痣,白傲月忽然攥住他的掌心:“豫瑾,此刻,你看到的,是哪个月儿?”

心里猛地刺痛了一下,她怀疑他的真心?大将军笑容僵在脸上:“怎么这么问?”

白傲月猛地把他推开,程豫瑾后腰撞在桌角,反手捂住,不敢动了。

“你、你怎么了?”白傲月也觉察出不对了,想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恐怕是旧伤犯了。

仿佛兜头一盆凉水冲散了方才的头脑发热,她赶忙扶他坐下,“伤到哪儿了?”

殿中掌了灯,程豫瑾虽不言,脸上残存的痛色却清晰可辨。

他仍是开口安慰她:“我没事,月儿早些休息罢。”

白傲月却不动,只是指尖顺着他的腰侧缓慢攀移,语气中满是嗔怪:“豫瑾跟我客气什么,你忘了,你的这处腰伤,还是在陶先生那里,我给你敷的药。”

他的神情柔和不少,似是追忆起旧日时光。

白傲月摸索到那处伤疤,他身上的每一处旧伤,她都一清二楚。

柔白的嫩手从他中衣里探入,温凉指腹擦过他的后腰。

程豫瑾慌乱握住她作乱的小手,不自在地跟她格开一点距离,偏过头去道:“不是这里。”

白傲月又从另一侧探进另一只手,环抱住他劲腰:“是这儿?”

“也不是,不疼的,月儿别担心。”程豫瑾深吸几口。

白傲月纳闷,他后腰就这两处伤,一处是三年前吴城之战被刺的,一处是七年前凉川之战落下的箭伤。正想着,右手掌腕处蹭到一处绷带,白傲月一怔,随即像蹭到火舌一样弹开了手。

是处新伤!

是处她不知道的新伤!

是处她不知道的、他为姐姐而战的新伤!

指尖用力,对准那处,狠狠摁了下去。

程豫瑾倒抽一口凉气,向来隐忍之人,此刻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白傲月却得逞般,感受着重新裂翻开的皮肉,问道:“疼吗?”

“还好。”

你是为我疼还是为姐姐疼?

她看着那个碍事的肚子,在腹顶顺着往下用蛮力推下去。

程豫瑾丝毫不防备她这般举动,只以为她是要给他揉腹,哪晓得腹中挣扎更甚,竟缓缓有了坠势。

程豫瑾要握住她的手腕,被白傲月轻巧避开了,手下力道不减。

程豫瑾惊诧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又何以泄恨般按揉他的肚子。

“唔……月儿,别——”

他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左手颤抖着攥住她的小手,不许她再推:“你不想要它?”

白傲月丝毫不让,维持着按压的姿势,甚至俯身逼得更近了些,眼睫轻颤,竟有细碎的水珠:“带着这么个累赘,怎么上战场?我帮你,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随着白傲月再次狠按了一把,也分不清是伤口痛还是腹痛,更分不清声音里是抽气还是冷嘶,程豫瑾道:“我从未当它是累赘,我要好好把它生下来。”

直到看着向来坚强惯了的人,此刻终于流露出一丝示弱的情绪,白傲月才微微收力,却仍不肯后退半分。

“月儿,我有些腹痛,请太医过来一趟吧。”

衣衫下传来血腥味,白傲月掀开,他的中衣已被染红。

她登时被吓醒了。

她从未见程豫瑾这么难受过,纵使在战场上被人砍了几刀,都不曾见他皱过眉头。

白傲月也心慌了,吩咐小路子赶紧让太医过来。

她垂手立在一侧,一时忘了自己是皇帝,倒还是那时做了错事被打手心的小学徒。

年少时,程豫瑾掌罚,眸中满是责备,不似现在,只是颓然垂眸,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太医匆匆赶来,程豫瑾被安置在榻上,褪去上身衣衫,露出光|裸的肩膀。

“陛下,你先出去。”他也不叫她月儿了。

程豫瑾此刻面上有一丝罕见惊慌,汗珠从下颌滴落领口,攥住腹部衣衫的手青筋暴起。

白傲月便去外面等,见他身旁服侍的一个小仆有些眼生,对他那处伤却是见惯了似的,便叫过来问了几句:“怎么回事?”

那人回禀道:“大将军的伤乃是在平州作战时,被流矢射中,又从马上跌落。先帝去后,大将军伤痛不已,连日操劳,太医说是、说是……”

他年方弱冠,尚未娶亲,这要叫他怎么说出“动了胎气”这种话。

“是么……”白傲月听罢,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对太医道,“你们可得好好给大将军治伤。”

她便也不叫他豫瑾。

那小仆本有心提提先帝,让当今陛下看在皇姐的面上,也多心疼心疼凤君,谁知说完了,陛下脸色更难看了。

程豫瑾伸出右手,堪堪攥住她的一截衣袖:“先、保孩子!”

寝殿里血腥味弥漫,竟不知是伤口的血,还是身下的血。

白傲月双目刺痛,这般时候了,他想的还是先保住他和姐姐的孩子。

白傲月施令:“先治伤!”

“唔,孩子,不好……”

自三月来,太医一直都说胎象稳固,否则他也不会坚持亲身上战场,怎的今日只是推了几下,就有种下坠感。

白傲月对其余宫人道:“你们先出去,朕在这里守着。”

那小仆再不放心,也只能用眼神示意太医,接着退了出去。

白傲月对医官道:“先给大将军治箭伤。”

医官冒着汗,抬头瞧了一眼仍旧死死捂住腹部的程豫瑾。

长腿微微蜷起,无意识地护着小腹。

“快啊,把药拿来。”程豫瑾倒像久病成医似的,吩咐下去,小医僮便立即去熬药,白傲月心知看来这种情况他们都是见惯了的,怎么从没有人向她禀报呢。

白傲月上前一步:“先治伤,这是圣旨!”

太医额头直冒汗,在宫里当差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治好了治坏了治死了全听主子一句“提头来见。”

被白傲月这么一压,倒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医官将酒精倒在帕子上,将伤口周围清洗干净,程豫瑾闭目躺着,除了唇色浅白,没有丝毫动静。

药酒浸入皮肉,程豫瑾只是皱了皱眉。

白傲月关切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医官松了口气:“回陛下,没事的,伤口不曾伤及脏腑。只是这位置正好压在胞宫的经脉上,孩子能不能保住,要听天由命了。”

程豫瑾仰起半个身子,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他也全然不顾:“先生,一定要替我保住胎儿,劳烦先生了。”

“大将军,您不可乱动啊,伤口反复会加重的。”

白傲月悄无声息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眼神里全是漠然。

为了姐姐的孩子,他竟不顾自己的身子了。

也是,除了肚子里那个,他再也没有别的姐姐的东西了。

医官施了几根银针在他胸腹大穴,程豫瑾的呼吸逐渐平缓。

棉絮飞了出来,白傲月与医官对视一眼,再去看他掌下,竟已濡湿一片。

“将军,忍一忍。”

白傲月恍惚觉得,自己手心竟也出了一层薄汗。

一根更粗的银针,从他腹侧刺入。

饶是有所准备,程豫瑾还是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

“忍一忍,马上就好。”

程豫瑾右手狠狠攥住衾被,不发一言。

腹内渐渐有了动静,银针撤去,程豫瑾有些难耐地将头转到一边,将喉中破碎呻吟都埋在枕中。

白傲月从未见他如此痛过,她心中的程豫瑾坚毅如天神,是能在刀枪下护她安全之人。可如今瞧得真真切切,腹动如擂鼓,换了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只怕吃不住。

腹痛如此折磨人,她竟从来不知道。

湛凛生撑着轮椅,兀自忍痛的模样浮现脑海。

他也会这么痛么,她竟从来没有关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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