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它进入空白区已经多久了呢?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每日大多都是在重复的寂静中度过的。
刚开始它会找我聊些有的没的,有时还会跟我玩游戏,但听说它带了些书过来,我就借着看书故意疏远了它。
它当然察觉到了,不过它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它开始和它的同伴们玩耍,时常发自内心地露出愉悦的笑容——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果然……果然它并不在乎我,果然就算它失去了我,也能过得很开心。我想,那时就算它遇到的不是我,它也会满怀期待地道出那句“要不要交个朋友?”。我从来都不是它坚定的选择,只是无数个巧合浇筑出了今日这个现实。
我最近脑子一放空就忍不住去思考“我对于它而言算是什么东西”。一路上它要为我考虑安危,为我寻找资源,为我规划路线,甚至冒着与丧尸为敌的风险要送我回安全区……而我有为它做过任何事吗?没有,一件都没有,甚至曾伤害过它,又眼巴巴地看着它伤害自己,但它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抱怨过,没有发过一句牢骚。我对于它来说到底只是一个累赘而已。
我活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回到安全区又能怎么样呢?我除了这条命以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是这条命,也是它给予我的。现在的我,早已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
我只能通过转移注意力到书上来麻痹自己,之后书也看完了,又找回它来排忧解闷,它看上去很乐意,我的心却像是被揪住了那般。我真的好差劲啊,明明是自己擅自疏远它,又死皮赖脸地换取它的包容。我和那些眼里只有自身利益的商人有什么分别?
后来食物稀缺,我也在这种安静压抑的氛围和内耗之下变得越来越精神恍惚,脑袋时常空空如也,饥饿与疲惫在一点一点蚕食我的身体和灵魂。这或许是对我的报应吧。
但我却借着这种情况跟它闹脾气,自暴自弃地把自己的情绪一股脑地砸在它的身上。它似乎真的被我惹生气了,但转瞬就温柔地笑着安慰我,让我尽情依赖它。我就像是矫情的小孩一样胡闹,寻求安全感,然后被成熟稳重的大人轻易原谅。
原来我也会被温柔对待啊,原来我也可以任性地发泄情绪,原来我也有可以依赖的人啊,原来它一直在我身边啊……
我哭了。明明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这次就算哭得身心俱疲眼泪还是止不住,它也一直在我身旁帮我擦眼泪,一直低声安慰我,不时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眼泪是情绪的极点,不论难过还是高兴,亦或是悲喜交加,永远都是如深山中无声流动的河水般清澈。
次日醒来,我的精神居然短暂恢复了正常。它从阳台进来,估计又在夜晚的冷空气中静候了一宿吧。
“眼睛没有不舒服吧?”
它还是用之前的态度对我,仿佛昨晚的事并没有发生过。
我摸了摸才发现:昨晚哭得太猛,眼睛已经肿得像平原上凸起的丘陵。
“没……没事。”
我慌忙转过头。让它看到我哭肿的眼睛有种莫名的羞耻感。但往好的方面想,这件事就是只属于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明明是这样的事,我却久违地感到了开心。
那时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报答它,不论以何种极端的方式,不论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可惜好景不长,我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时常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于是在行动时我又回到了它的背上。它长得比较矮小,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力气却很大,可以轻松把比它高的我背起。有时我会在它的背上睡着,有时又会莫名醒来。
它的发型一直是短马尾,这种发型非常适合它,配合它娇小的体型显得它十分可爱,只是因为它背着我,头发刚好到我的脖子处,它的发尾时不时会恶作剧般挠我痒痒;它在赶路的时候会突然停下脚步,左顾右盼,困扰地发出类似于猫的低呜声,也很可爱;它也真的有手段找到食物,只不过我现在有气无力,只能由它来喂我。
“喂?醒醒,先吃点东西吧?”
我感觉嘴角被什么软物戳了戳,勉强睁开眼一看才发现是它戴着塑胶手套,拿着一把带有一小块面包的叉子在我嘴边晃。从周围的构造来看,这里又是一处民宅。红日渐渐沉没在窗外,它的眼如苍茫宇宙间的一颗启明星淡淡地看着我。
“诶?嘴都张不开了么?喂~”
它又叉着面包在我嘴上轻轻点了点,明明是关心的话语气却格外随意……不过,它说话时偶尔露出的小虎牙也很可爱。
我居然还会觉得丧尸可爱,我大概是生病了吧。但事实如此,我和它相遇至今它明明没有发生过太大改变,为何我之前没有留意到它可爱的地方呢?
我艰难地张开嘴,它就轻轻把一部分面包放到我嘴里,我轻轻咬下一块,慢慢地咀嚼。我现在就连吃东西都很费力,所以它喂我都是一小块一小块地来,每次吃一小点东西都要耗费很长时间。
我感觉自己在和它玩某种羞耻play,不过也好,我其实还挺享受它的照顾的。
进完食后,我似乎又失去了意识。再度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我转头望向阳台,借助稀薄的月光看到了它的身影。它果然还是待在外面吹冷风,在我的记忆里,它似乎一直都是如此。
我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忘记发声了,我只好先尽力发出些声响。它听到声音,从阳台进来,途中似乎把嘴里的什么东西咽下了喉咙。
“怎么了?”
它平淡地蹲在我的面前,借着窗外的光能看到它的嘴角还沾有暗红色的血污。它又在伤害自己了。它和它的同伴从不吃人类,都是由它的身体提供食物,虽然它的自愈能力很强,但它习惯于伤害自己这件事还是令我感到心痛。
“你……可以……咬我……”
我竭尽全力尝试,最终只吐出了这种含糊不清的话。
它略带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旋即理解了我的意思,眉头故意轻轻皱起。
“我才不要,你会感染的哦?”
被它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件事。对啊,它是丧尸来着。我要活着回到安全区,这是我和它的约定啊,我怎么就忘记了呢?
它跟我道了声晚安,转身又要去阳台。
“等……”
我一急,只说出一个字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它耐心地回到我身边,等待我的下一句话。
“陪……我……”
它困惑地歪歪头,最后像是终于理解了我的话一样坐在了我的身旁,只不过还是和我保持了一段微妙的距离。我也安心了,沉沉睡去。
睡梦中,周围忽的开始震动,不对,天地都在颤抖,我所在的空间开始倾斜,各种东西碰撞的声音传来,随后是一阵重重的落地感。
我在废墟里灰头土脸地被拉出来——是它的一个同伴,在将我拉起来后就跟我拉开了一段距离。我发现自己毫发无损,但它的同伴身后似乎在淌着血,我转眼去看周围的光景,碎石、裸露的钢筋、未散去的烟尘。
一幅震后余景。
我四处搜寻它的身影,一无所获,我想大声叫喊它却发现我连它的名字都还不知道,而且现在我的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它的同伴突然指了一个方向,我急忙蹒跚地往那边赶,它的同伴跟在我身边,大概是为了防止我摔倒。
终于,我在一堆废弃的碎石山旁发现了一只高高举起的手。
“这里这里~”
看到它此刻的全貌,我忽然有力气的身体一下子疲软下去,直接跪倒在地上。它几乎整个身子被埋在碎石下面,只露出来一个头和一条手臂,碎石底下还有血液不断渗出,腐烂与死亡混杂的气息瞬间充满我的鼻腔和大脑。
它只有一个同伴在身边,其他的都去寻找物资或是探路了。为了保护我,它却变成了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我真是失败啊……不过你没事就行,帮一下,让我出来吧。”
它毫不在意地自嘲着笑了笑。它的同伴放了一把小刀在我身旁。我交替着看着它和那把小刀,祈祷着我内心的想法不会成真。
“你把我的头切下来就好啦~”
它故作轻松的样子将我心底最后一丝希望扑灭。我知道,我知道它有自愈能力,我知道这几乎是救它唯一的方法,可是……
“我下不去手……”
它似乎早有预料,但还是像把雏鹰推下悬崖却没再看到它飞上来那般失落地叹了口气。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熟悉的尘土飞扬,熟悉的猩红眼睛,熟悉的冰冷声线,熟悉的压迫感,但这种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想体验第二次了。
“果然是你啊,默岁,还有……人类。”
烟雾散去,出现的毫无疑问是不知为何曾放我一马的丧尸。她和它好像认识,而且……“默岁”是它的名字,那……
太多信息一下涌入我的脑海,周围的光景渐渐远去,我的双眼也失去对焦,只有阵阵耳鸣响彻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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