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头师脸上始终挂着笑，人在真心发出笑容的时候，只能维持几秒。
像他现在这样，嘴角弧度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如果拿手挡住下半部分脸，就会被冰冷阴鹜的眼神刺痛，简直虚伪的可笑。
见大长老无动于衷，为首的降头师歪着头，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低头漫不经心，扫了手里的头颅一眼。
再度抬头之后，已经收敛其所有外露的情绪，阴测测张口，恢复本来沙哑，破风箱一般的嗓音。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天师府的人吧。如果你们的人再多来几个，可能我会稍微忌惮，可是如今嘛……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还很有可能会留在这里。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越南降头天师，尸目。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给我的小徒弟报仇而已。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不相干的人，没必要把自己逼到死路上。如果还能谈的话，你就此离开，之后等我回去，给你送来满意的礼物，就当交个朋友。眼下这个，算是我的诚意。”
尸目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人雕像放在桌子上，推向大长老的方向。
小人雕像只有巴掌大小，高度不超过二十厘米，通体漆黑，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表面有一层暗红色若隐若现，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是鲜血经年累月地堆叠，才会出现如此诡异的一幕。
小人雕像桀桀大笑，被尸目推到前面，脖子僵硬扭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一架被拆卸组装无数次的鸡架，每一次动作就会造成全身上下的伤害。
黑绿的脸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即使只是一个雕像，依旧清晰可见两腮凹陷，眼球突出，淡的几乎没有存在过的眉毛，双眼无神呆呆望着大长老，鹰钩鼻向下包裹，将整个鼻孔堵得密不透风，从正面完全看不到一点痕迹，黑紫色的嘴唇无声翕动。
如果不是淡到几乎没有得眉毛挑动一瞬，大长老几乎会以为这是个无辜可怜的孩子。
“古曼童，老夫不需要换虚无缥缈的运气。”
这竟然是个一个古曼童？凌黛只在灵异故事里听到过，从来没有见过，尸目竟然给大长老古曼童，难不成他不知道大长老是个天师吗？
凌黛刚把桑乐戎队友身上的伤口包扎好，好奇的探出脑袋瞅桌子上的古曼童，看了半天，古曼童感觉到身后有目光，唰的一下把头扭了三百六十度，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看向凌黛，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下半张脸是童真，上半张脸是残忍。
凌黛没忍住低声嘀咕，“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童脸狼？”
抽象，太抽象了。
凌黛正拳头抵在嘴边掩饰嘴角翘起的弧度呢，却看到古曼童从蹲坐的姿势改为站起来，咧嘴灿烂一笑，露出两排黑黄的牙，慢慢地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我喜欢这个人，主人，我可以跟着她吗？”古曼童看着凌黛，就像盯着什么猎物一般。
尸目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化，抬手轻轻点了古曼童的额头一下，凌黛竟然看到古曼童的眉心突然出现一个破洞，黑紫色的嘴角依旧笑着，眼神却变得恐惧起来，喉咙里传来哀求的声音。
“主人，我错了，我不该擅自做主，还请慈悲的您饶恕我这一次的恶行！”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凌黛摸不着头脑，尸目情绪也未免太变化无常了吧。
“错了？既然知道错，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犯，你不喜欢出来，可以提前和我说，大不了我换你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出来。”
尸目之间的尸气流转，一下一下抚摸在古曼童的头顶，每一次抚摸，就会传来一声嚎叫，将他的头颅刮下来一层皮，没有血肉模糊，但听着哀嚎声，却比直面血腥场面更加令人不适。
古曼童根本不敢躲避，只能眼神看向大长老。
“这位大人，我愿意跟着您，求求您救救我，只要您出手，我愿意和您缔结最古老的契约，做您最忠实的尸仆，但凡您有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我都可以为您解决掉。”
古曼童是未成形的胎儿，经过特殊的手段，将灵魂强硬塞进断了生机的尸体中，在母体内保持起码三天以上，再用酷烈手段剖开一个洞。
这三天，降头师用将从前废掉的鬼降碎片，一股脑塞进胎儿的魂体之中，强行催生他们成长。
胎儿在腹中死亡，母体生机勃勃。
死胎“出生”，顺着洞口爬出来，在母体还活着的时候，从洞口开始，一口一口吃掉母体。
整个过程中，胎儿心底依旧残存着对母亲的眷恋和依赖，却不能抵抗住降头师的控制，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在做什么，却无能为力，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凭借着本能行事。
强行被掐断生机，又在“复生”之时亲手送走养育自己的人，可想而知会产生多么大的怨气。
这样制作出来的古曼童，天生就向往强大的力量，虽然凌黛在和大长老的对比下，依旧做不到气势收放自如，但古曼童到底不是活人，对死气的感知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感知强烈，他在赌一个可能，只要对方开口要下自己，未来或许有另外一种可能。
可惜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不能如意的事情，凌黛早就没了莫名其妙的烂好心，而尸目，明显也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那么只有一直笑呵呵的大长老，他好歹是天师府的人。
古曼童退而求其次，不断向大长老求饶，眼神偶尔看向尸目，明显还有别的话要说，只不过不确定是否会被救下来，才一直没有开口。
“凌黛，你一直没有真正的打过，现在我帮你困住另外两个人，把桑乐戎的魂魄放回去，今天这一战，你先来？”
就在此时，大长老突然看向凌黛，她怀里正抱着桑乐戎，眉头紧促，已经逐渐没了耐心。
凌黛被大长老突兀的话惊的愣了一下，这人这么好？真的好像有点长辈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记恨自己之前的不礼貌，他图啥呢？
她不明白，也懒得深究为什么，兴许人家天生是个好人呢。
认真想了一会，低头看着桑乐戎苍白的脸，余光能看到身边还躺着两个人，她的队友也在眼神期盼。
行吧，早完早结束。
凌黛把桑乐戎的身体小心翼翼的靠在她队友怀里，起身走上前，迎着尸目不屑的目光，开口说道，“速战速决，希望我打完架，您能把人救回来。对了，这个小杂种，您得给我留下。”抬手一指，指头指向投靠降头师的男人脸上还
从大长老一开口，尸目脸色就沉下来，没得谈了，那就只好你死我活。
大长老才不管他生不生气呢，冲着凌黛点点头，不无不可说道，“你先打吧。”小样，口气还挺大，你能打得过他再说吧，不让你见见世面，真当自己天下无敌呢，不过真有人以为自己刚入行，就能轻易地把伏尸弄死吧？
凌黛无从得知大长老心底的腹诽，一直以为自己天命加身，天赋异禀来着，袖子都不撸，就这么行云流水一般的猛的冲出去，每一个步伐都带着特定的美感，一拳狠狠照着尸目的脸上砸下去。
然后……没有然后。
凌黛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腾空而起，后背撞在墙上，碰的一声落地，不光身体疼，五脏六腑也疼。
噗的一声吐出来一口血水，摇摇晃晃站起来，身后墙面紧随其后轰然倒塌，凌黛傻眼了，习惯性扭头看大长老。
大长老自从盘腿坐在桑乐戎身边，就没挪动过地方。
桑乐戎的队友已经被他分别喂了续命的丹药，他正在给桑乐戎招魂。
腰间的金钱剑临空一甩，铜钱和红线分别散开，一百零八枚铜钱，以一种外人看不明白的规律在半空中漂浮着，铜钱外围环绕着一根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红线，飞速向四周蔓延，来回缠绕，把门窗挡得严严实实，确保太阳光照不进来一点。
一把天蓬尺，自己跳起来，干脆利落给了毒贩儿子一个脑瓜崩，把人拍得晕倒在地，额头上鼓起来一个大包。
之后没有人控制，就这么拥有自我意识，和另外一个降头师打得有来有回，十分游刃有余，凌黛莫名从天蓬尺上看出来一丝玩味的意思。
嘴角有些凉意，抬手一抹，手背血红一片。
凌黛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荒唐过，自己竟然连一把天蓬尺都比不过。
尸目见凌黛眼神发愣，嘴角裂开一道大大的裂缝，缓缓上钩，露出一抹蔑视的狰狞笑容，“倒是个做母体的好料子，你先别急，一会带你走。”说着就要冲向大长老，已经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大长老正在小心翼翼的把桑乐戎的魂体往身体里塞，旁边她的队友看到这么神奇的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凌黛知道现在是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被尸目打断，眼神凶狠下来，召唤出鬼手和阴阳盘，直直冲着尸目冲过去。
尸目被突如其来强横的力道撞得后退，踉跄几步，即将要撞在墙上的时候，大长老的天蓬尺一个瞬移，挡在后面把人扶住。
凌黛不解。
尸目吃惊，不过也只是一瞬，看到身后的墙壁的时候了然，现在正是招魂的关键时刻，那个警察的其他碎魂还在外飘荡，墙倒塌阳光会进来，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他比较感兴趣的反而是凌黛的阴阳盘，黑紫色相间的太极双鱼，沉重的实体，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只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死气从阴阳盘上传来，引得尸目体内养护的小鬼们纷纷暴动。
众所周知，道家讲究阴阳相互相生，从来都是以平衡为主。
但凌黛的阴阳盘显然不是这样，黑色的阴气，紫色的死气和鬼气，在她身上唯一的阳气，竟然只有她这个人。
尸目的眼神变得贪婪起来，气势猛地攀升，再不复之前玩味的姿态，对凌黛势在必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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