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将仍旧是用暗语写了封信,命人交给宣逢生。信中只要求了见面时间与地点,以及宣逢生可能得到的好处,具体内容等见面再谈。
令墨玉有些惊讶的是,宣逢生竟如此轻易地答应了见面,想来她看着即将到手的权利与地位,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金将还是没有告诉墨玉他与宣逢生往来暗语的规律,只说这暗语是宣逢生定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规律,只需背下来即可。
两人此次约在了十日后的午夜,地点是“莲花池中楼”。而金将告诉他,这“莲花池中楼”其实是避尘客栈二楼走廊最中间那个房间。
避尘客栈,就是十年前墨玉第一次随宣逢生前往估地游玩时,住的客栈。墨玉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宣逢生的房间,似乎正是二楼走廊最中间的那个。
也就是说,当年他和孙惠茗一起在莲花池的亭外等待时,金将与宣逢生其实在客栈的房间里说事。
这一次,连墨玉也不得不佩服宣逢生了。好一个暗语,好一出声东击西。
墨玉请求当日自己亲自与宣逢生谈判,金将答应了,但他也会在楼下的房间接应,发生意外时他好来救场。
墨玉其实想说再怎么意外他也能逃掉,宣逢生和艺只是两名弱女子,根本捉不住他。不过考虑到宣逢生狡猾的性格,单他一人恐怕真不一定谈判成功,金将的救场大概会是语言上的救场罢。
当日,孙惠茗早早地帮他乔装打扮,他则心中一直默念与金将约定好的内容,忐忑地等到了午夜。
夜深人静,他的武功极好,走在走廊上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周围的房间他早已打听过了,没有人入住,今夜二楼只有最中间的房间被人订了。他缓缓来到房间门口,抬手,轻叩两下敲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开门的人正是墨玉见过无数次的、已将其面貌深深刻在心里的艺本人。
而墨玉戴着帷帽,长长的纱帘将他的面容遮住,穿着小安姐姐给他的披风,身形也被挡住。他换了另一种声线,对艺说道:“在下奉金少爷之令,前来与小姐交流一二。”
“请进。”艺将他请了进去,待他一进入房间,便紧紧关上了房门。
墨玉来到事先备好的板凳上坐下,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摆了一盏茶杯,而桌子后还有一道屏风,宣逢生则坐在屏风后面。
艺走了过来,为他倒上茶,随即走入屏风内,悄声与宣逢生说了几句,又走出来,对他说道:“小姐问,你们的谋划是什么?”
墨玉不答反笑,他实在没想到,直到此刻,宣逢生都不肯与生人见面。她怕是根本不会知道,自己面前坐着的到底是谁吧!
“宣小姐好大的排面,在下以为如此场面,再怎么也该您亲自出来见上一面,才称得上诚意吧?”墨玉咳嗽两声,冷笑道。
艺又进入,听了几句,走出来说道:“你们连详细的计划都没有,何来诚意?”
墨玉强忍住心中的不快,说道:“我们的人会放出宣老爷准备让您继承家业的消息,再买杀手对宣老爷进行行刺,到时杀手会故意被捉,报出宣纪平的名号,这样一来,怎么都不会查到您的头上。您则需要令人模仿宣老爷的字迹,写一份准备让您继承的家书,再模仿一份不怎么像的字迹,上边写让宣纪平继承。如今局势在您,加上两种字迹的对比,人们不会起疑心的。”
这一次,艺进去了许久。
她们二人谈话的内容虽说听不清楚,但墨玉是知道什么时候发出了声音的。这一次说完后,他肯定二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可能是宣逢生在思考,也可能是艺在犹豫。于是他也只好按耐住自己的心情,就这样等着。
墨玉其实也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艺才是真正的宣逢生,那个平日里不愿见人的其实是个冒牌货。这样来看,很多事情也能够说得通。但这样做的意义其实不是很大,只是因为是宣逢生,才让这种可能成为了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艺走了出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姐说,这样一来,平白欠你们一个人情,大亏,不同意。”
宣逢生!
墨玉终于爆发了出来,那一刻,孙叔的死亡,孙惠茗的哭泣,徐念安的痛苦一起涌上他的心头。他们最大的敌人宣逢生就在他面前,这个人没有任何的武功傍身,甚至体弱多病脆得像纸一般,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她为他们报仇,却还是任她利用凭她差遣。
凭什么?
凭什么!
墨玉重重放下茶杯,一把拉开屏风,终于如愿与那个人面对面。而两人皆戴着遮住面容的帷帽,即使面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此时此刻,慌的人却是艺。
“墨玉!你干什么!”
这位从来波澜不惊的贴身丫鬟,见他被欺压时没有半分怜悯,被他掐住脖子时没有丝毫恐惧,却在此刻终于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喊出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墨玉竟觉得有些好笑。他冷笑着回过头,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说道:“原来你们早知道是我。”
随即,他又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宣逢生:“看我假惺惺地与你们对话很有趣?那你们有没有预料过,今天会是你们的死期?!”
说着,他甩开了艺,抬起手臂就要对宣逢生下死手,艺在他背后喊道:“等等!你可知为何金将与小姐暗中见面十余年他都未曾动手?每一次见面我们可都有专人记录,要是我们没能回去,衙门立刻就能知道是谁动的手!你想自己这辈子都在衙门的悬赏名单上吗!”
“那又如何?我一人便可换来我周围所有人的安宁,这等买卖岂不值得很?”墨玉一手掐过去,宣逢生抬手去挡,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墨玉换了另一只手,轻松将她脖颈掐住,狠狠按在墙上。
直至此刻,宣逢生才终于说话了。
“联姻……”
她被掐着脖子,用尽力气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听见她说话,墨玉才回了些理智,松了手。宣逢生立刻坐到了地上垂着头不停咳嗽,艺想过来,墨玉回头狠狠一瞪,将她拦在了自己身后。
“墨玉,我这病可是会传染的,不想今后像我一样任人宰割的话,就离远点。”
宣逢生的声音极其沙哑,听得墨玉十分难受。但他还是没让开,冷冷说道:“那怎么没见艺被传染上?”
“你又怎知我未曾得病?我只是好了而已。”艺在他身后说道,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平静,见墨玉不再阻拦,便绕过去将宣逢生搀扶了起来,对他说道,“我们又不会乱走,墨玉你还是回桌旁坐着吧。”
他沉默地坐了回去,艺重新拉上了屏风,又与宣逢生交流了几句,才出来说道:“让金公子下聘书,准备与小姐联姻。”
“什么?”墨玉皱眉。
“小姐与金公子本就有婚约,如今也到了年龄,此番举动没有任何不妥。以婚姻为由,金公子可帮忙管理宣家一切事务,如此一来,各方势力结交金宣两家自然更好。加上宣纪平觊觎宣家财产已久,甚至给宣老爷下了药,使老爷终日卧病在床。宣纪平与小姐不和的消息早已被民间所知,加之婚姻在即,宣纪平别无他法,只好对自家父亲下手,仿照他老人家的字迹妄图侵占宣家财产。所幸被前来提亲的金公子发现他令人仿照字迹的现场,这才使得阴谋未能得逞。只可惜在此之前宣老爷已被宣纪平下毒谋害,宣纪平已然犯下弑父大罪,人证物证俱在,全听衙门处置。”
艺用她平日里淡漠的语气,说出的话却频频让墨玉心惊。说罢,她还冲墨玉点了点头,问道:“墨公子觉得如何?”
要金将与宣逢生结婚,就是将金家与宣家绑在了一起。墨玉又何尝不知,宣逢生此番行为就是为了防止将来金将对付她。一旦结婚,金将就不得不保全宣逢生,保全宣家了。
宣逢生早有预谋,这才是她不同意他们计划的真正原因。
“不行,你们想捆绑金家。”墨玉一语道出她们的目的,他听见宣逢生笑哼了一声,又看见艺走了进去。
“墨公子可回去问问金公子,此事关系重大,得让金公子亲自决定。”再次出来时,艺这样说道,同时递给了他一张纸。
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死生由命”。
他此前见过不少次暗号信中有这四个字,不知在那二人的词典中,这四个字代表着的又是什么意思。
“对金公子说,十日后的这个时间,还在此处见。下次他可就得亲自来了。”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房门,下了逐客令。
墨玉沉默着起身,在出门之前,忽然又听见艺轻声说道:“墨成雪,你的亲生母亲。”
墨玉猛地回过头。
他从未在别人口中听过自己母亲的任何信息,在西策府,这是禁忌。据说大夫人还在世时,极度痛恨自己的母亲,下令若是有任何人敢讨论他母亲,就会被割掉舌头扔出去。大夫人的威压之大,直至今日,都未曾有人敢私下讨论。
如今却被艺说了出来,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母亲的姓名。
“你单名一个玉字,原意是你娘希望你如同宝玉一般珍贵。她没什么见识,只知道玉这一种珍贵之物。”
墨玉狠狠抓住艺的衣襟:“她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
“目前,无事。”艺淡淡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双手。
墨玉立刻收手。
艺似乎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去看了屏风后一眼,得来后面那人一声咳嗽,才接着往下道:
“小姐说,墨公子那日差点杀了我的贴身丫鬟,今日又差点杀了我,这是代价,下次墨公子记得放尊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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