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改天再聚一次,可什么时候聚,去哪里聚,也没后话了。
那晚喝到夜里,秦宇假装上厕所摸去前台结了帐,虽然许一朵说她请客,可不能真让她一女生请喝酒啊。此外秦宇还有私心,没准许一朵会想下次再请回来,那她组织聚会也能积极点。只是那晚许一朵喝大了,推开桌子,搭着陈新月就摇摇晃晃走了,付没付账压根没意识,别一觉醒来,把聚会的事也丢脑后去了。
秦宇没许一朵联系方式,也没加陈新月联系方式,他有些后悔,昨天喝酒那么好的机会没把握住,只能旁敲侧击,问问宋浩宇。
隔天早上,在家对面吃油条豆浆的时候,秦宇问:“对了,你再什么时候去银行那单位?”
宋浩宇说:“八月底。”
“到时候就算正式入职了吧。”
“差不多,但前半年是实习期,工资只有百分之八十,不过就是个形式,只要不犯大错,也不会把人开除了。”
“挺好。”秦宇点着头夹了口咸菜丝,又问,“那两个女同学呢,她们找了什么工作?”
宋浩宇说:“许一朵明年才毕业,她高三不是复读了一年么,比我们晚了一届。”
秦宇“奥”了声,问:“另一个呢?”
宋浩宇皱了下眉,然后说:“我还真不知道。”
秦宇说:“老同学见面,工作不聊一下?”
宋浩宇回忆着:“我只知道她大学在哈尔滨读的,找工作没听她提过,她不会是考研了吧。”
“那么厉害呢。”
“也可能没有,她不像一直往上学的人。”宋浩宇舀了勺白糖搅进豆浆里,“陈新月几乎没聊自己的事。可能像许一朵说的,她最近家里有事,做事都没什么心思,所以挺不爱说话的。”
秦宇捧起大碗喝豆浆,又听见宋浩宇说:“陈新月高中的时候,比现在开朗多了。她画画特别好,我记得她说想当绘画老师,但是她爸不可能同意的。”宋浩宇咬口油条,继续说着,“我现在都印象深刻,我高中的同学录,陈新月她那页上没写字,就画了个卡通小人,画的是我,背着大书包,肚子圆滚滚的。哥你知道,我高中那时候胖,她画的可生动了。”宋浩宇笑了两声,“但是之前同学来家里,我想把同学录找出来看看的,结果没找到,可能塞哪个旧箱子了。以后要是找到了,可得再好好看看。”
秦宇搁下碗,一大碗豆浆已经喝的一干二净。他站起身说:“我买袋油条给舅拎回去。”然后一抹嘴走了。
他确实对陈新月十分好奇,但听宋浩宇聊太多关于陈新月的事情,他心里头又感觉不得劲,酸津津的。秦宇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宋浩宇都上出学来,找了正式工作了。他这边呢?秦宇倒并没羡慕,也不觉得自己过得差,人各有命,路都是自己走的。只是他觉得自己这条路,没头没尾的,走着真是没意思。
中午秦宇到旅行社坐了一会,拉起窗帘,点了根烟,迷迷蒙蒙中酝酿出了困意。他最后抽了口,刚打算趴下睡会,门口进来了一个中年女的。
秦宇赶紧扇了扇屋子里的烟味,一下子站了起来。那女的刚进屋就举起一叠合同,急赤白脸吵着让退钱。
秦宇拦了她一把:“姐,咋了,你好好说。”
这大姐反而往前冲了一下:“没啥好说的,退钱!”
秦宇被她逼得后退了两步,退到桌边上,皱眉看着她手里举着的东西,旅行社合同,海南三亚七日游。
“来我看看。”秦宇把合同抽过来,翻到日期,抬起头,“姐,这还没出门呢,下周的旅行团。”
大姐说:“我不去了,你们家太贵了。”
秦宇看着合同说:“打了八折,最低价了。”
大姐说:“我在网上查了,有的比你家便宜五百块。”
秦宇问:“是双飞么,有的旅游团只包去的飞机,回来是火车。行情我也了解,双飞这个价格真不算贵了。”
大姐说:“我不管是啥,你们这太贵了,好几千块,赶紧给我退了吧。”
秦宇又瞅了眼合同,然后坐回椅子上:“行吧,我帮你问问。但是这押金三百,应该是退不了的……”他示意大姐先安静,然后给老板打通电话,情况说明了一下。
老板那边反应很大,立即说不给退,不光押金,全部钱款都不能退。因为旅游只剩一周时间不到了,她这边一退,旅行团凑不够人,机票房费都有损失,这一团就赔了。老板又说这大姐之前就打电话吵过了,他不给退,大姐才带着合同来店里闹事的,让秦宇赶紧把她打发走就行。
那大姐听到了话筒传出的音,立即对着话筒嚷:“什么叫打发,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老板那边没好气,她又冲着秦宇,“你们就这样?顾客不应该是上帝?”
秦宇举着话筒,老板在那头冷笑:“上帝个屁,旅游都旅不起,穷逼。”电话一下挂了,大姐张嘴骂不出,脸都胀红了。
秦宇把话筒放了回去,慢慢抬起头说:“姐,要不这样,我帮你发个转让的广告?”
大姐赶紧问:“转的出去吗?”
秦宇点开电脑文档:“时间有点紧,不一定能碰上。但如果有人报名旅游,就把你这名额转给他。”秦宇简单编辑了一下旅游信息,抽出一张A4纸,放在手边敲了敲,“你也别太着急,先把联系电话和姓名写一下,笔在那呢。”
大姐拿过笔,写了几个字,站着不动了。秦宇转头,看到她眼眶忽然就红起来,紧接着呜呜呜开始哭。
秦宇讶异,赶紧站了起来:“姐你……应该能转出去,我这边多发几次广告。”
大姐抹着眼睛说:“我不是故意来找气受的,也不是不想旅游,是真心觉得贵啊。我儿子给我偷偷报的团,他挣钱也不容易啊。”
秦宇愣了一下,把椅子挪给她,大姐摇摇手,扶桌子说:“我今年五十了,从来没出过咱们市。旅游给我报上名了,我都舍不得去,你说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大姐垂眼低头,耳际白发掉了下来,“我儿子孝顺么?孝顺,但我不图他孝顺,我想看他争气啊……他连陪我两人一起旅游都舍不得……我多想让他跟别人家孩子一样,挣上大钱,多争口气啊……”
秦宇哑然无声地站着。
大姐最后抹了抹泪,还是把电话号码写全了,走前没忘跟秦宇道了句谢。
秦宇将转让广告编辑好,发了出去,本市的二手网站,还有朋友圈都发了,之后他一直靠在椅子里抽烟。他妈如果还在,应该跟那位大姐差不多年纪,白发会不会少一些呢,笑脸能不能多几分呢……他不愿这样联想下去,可是没法,情绪来了,控制不住。
快下班的时候电话响了,秦宇接起来,老板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说他吃里爬外,那种女的明显就是来闹场的,居然还帮着她发广告。
秦宇缓慢地抽着烟,电话里老板骂了两分钟,然后才说:“你哑巴了?把那转让广告都给我删了,听到没有?”
秦宇冲话筒吐了口烟,问:“你有妈么?”
老板一愣,随即怒骂:“靠你小子吃错药了?你咒谁呢?”
秦宇点了下头,低声说:“你有妈就行。”
老板急了:“你当自己是大爷呢,我店里离了你不行?我栓条狗都……”
秦宇“啪”地把电话挂了。然后他把烟在桌子上摁灭,抓着手机出门了。诺大办公室,别的私人物品也没有,就一手机。
外面天色有些暗,小风不凉,温呼呼的。秦宇手揣兜里,走过半条街,走到了满峰饺子馆对面。然后他掏出手机,点开自己银行账户。
他在这旅行社工作了五个半月,最近这半月工资没发,他甩手走人,估计钱也要不到了。银行卡里一共攒下一万七,比他上份工作攒得多。
秦宇眯起眼睛抽烟,看到饺子馆门外又支上一桌,坐了三个男的。宋洪锋用头顶开门帘,端了两盘饺子出来,平平放在桌上,然后弓着腰笑容满面地跟客人聊天。
这个距离看,他的背显得更驼了。
他舅宋洪锋一直不算个聪明的人,在秦宇记忆中,他说话一直容易结巴,一着急就更结巴了。据外婆说,小时候宋洪锋容易咳嗽,医生说是肺结核,给开了大量消炎药。肺不肺结核不确定,反正连吃几月消炎药,嗓子好了,脑子却吃坏了。他外婆的原话是,被药着了。宋洪锋小时候伶牙俐齿,见人都夸机灵,自从吃过药,学习学不会了,说话都不利索了,初中复读了三年都没念下来。反倒是秦宇的母亲,宋丽林,争气地念完了大学。
所以宋洪锋一直很崇拜姐姐,无论是学习方面,还是生活方面,这从他给孩子起名字也能看出来。宋丽林生下孩子,取名为“秦宇”。几个月后,宋洪锋的孩子出生了,也是男孩,宋洪锋左想右想,都觉得“宇”字甚好,其他字眼都难以超越。
但是如果直接起名为宋宇,模仿的痕迹太重,就算姐姐宋丽林同意,恐怕姐夫也有意见。所以宋洪锋又翻几天字典,定下了名字“宋浩宇”,浩浩荡荡的宇宙,不能说超越原版,但也不算逊色。
或许受家庭影响,宋浩宇从小也很崇拜秦宇,即便在学校里,当着众多同学的面,也一口一个叫他哥。秦宇初中能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跟宋浩宇的陪衬作用是密不可分的。
即便到了现在,宋浩宇在外人面前,还是叫他哥。
是真给面子啊。
秦宇低头把烟头碾了,没进家门,顺着街道往前走去。
他没想好去哪里,不过也不重要,总之不能太早回家,早回家就要进饺子馆帮忙,免不了聊几句,容易说漏嘴。秦宇决定找到下份工作之前,尽量踩着睡觉点再回去。
所以这时陈新月一个电话,其实是救了他。
接通电话以后,陈新月自报了家门,秦宇都没反应过来。陈新月在那头说:“我们前天刚一起玩了密室,吃了饭,喝了酒,你还记得吧。”
秦宇忙得给电话换了只手:“记得记得……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陈新月说:“我问人要的。”
“哦,好的好的。”
陈新月说:“我问你个事,你去过三曲舞厅吗?”
秦宇没直说去过,只是嗯一声,问:“咋了?”
陈新月问:“你吃晚饭了吗?”
秦宇说:“这刚五点多,哪能吃这么早。”
陈新月说:“那有空过来吧,三曲舞厅对面,我等你。”
秦宇愣了下,问:“叫上宋浩宇么?”
陈新月说:“你想叫就叫。”
电话挂了,秦宇没叫宋浩宇,没半点犹豫,打了辆车直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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