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早朝又是不欢而散。
容帝含着怒气离开时，朝臣连恭送的声音都下意识小了三分，但对赵景舒却是更加敬佩了几分。
不说别的，就说他敢在朝堂之上公然翻出晖安长公主的案子，这就基本无人可比。
晖安长公主是先帝长女，所以自出生起就备受先帝宠爱，也是因为这份宠爱，导致晖安长公主颇为骄纵，不知礼数。
更过分的就是在长公主出阁后，因不喜驸马，甚至在后院养起了面首。
御史言官多次上奏参晖安长公主不知礼数，不修私德，行事□□，颇为荒唐，受不起百姓供奉，担不起公主之责。
却没想到，晖安长公主当天就闯了那御史的府邸，将人绑了打了一顿。
至此，先帝再也无法不管，命人处置了晖安长公主的后院，将其禁足在公主府内。只是不过两年，晖安长公主就殁了。先帝怜惜驸马，准他再娶。
但这件事当时大理寺有过调查，不过驸马坚称长公主是病逝，且不准仵作女官查看，怕会有辱公主遗容，便就这样过去了。
不过也有人觉得赵景舒这个行为是真蠢。
你想重修律法，又何必要提晖安长公主的事？惹的陛下不快。
本来是件好事，是功绩，现在只怕也要打上三分折扣了。
但这件事既然提出了，便也瞒不住了，毕竟晖安长公主的事都被翻了出来。
这件事过去的时间其实也不是很长，百姓基本都还记得。所以重修律法，完善和离法度一事，下午就在民间传开了。
这个传开速度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有心之人只是记下了这个异常，并没有在这个当口提出。但关起门来，却少不得探讨。
“这件事不太对。”颜父面色略微沉重的说道，“这事景舒早朝时刚提出，半天都没有，民间就传的沸沸扬扬，甚至内容所差无二……”
众人齐聚书房，听着颜父的分析，脸色也都不太好。
“这朝堂，恐怕也安生不了了……”魏老感叹道，“陛下是不是还没有立储？”
“外祖父的意思是？”赵景舒很快反应过来，“今日来上朝的皇子，格外齐全。”
“这么做的意义何在？”魏家舅舅不太明白，“除了会让咱们家略微被动外，对于诸位皇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他又不需要多言。”魏老简单一句话，让几人明白过来。
将这件事传出来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让赵家陷入被动。
这人不用在最开始出面说什么，只需要在赵家惹怒圣颜后，出面调和一二，那么陛下会记住他，而赵家也会记住他这份恩情。
“此子心机深沉。”颜父面色凝重，“若真让他得逞，这朝堂局势，恐怕更加变幻莫测了。”
“但如今，我们只能按照他的想法去做。”赵晋鹏叹道。
随即他提笔，在面前摊开的空白奏折上落笔。
魏老轻叹道：“就是苦了柠丫头，也不知这身子如何了。”
此时的齐王府内，也是一片安静。
庚诏看不太懂这其中的含义，扭头看向一旁的李星澜。
就见李星澜颇为没形象的瘫在座椅上，看着屋顶道：“哎…你这人，一时半会捞不了啊……”
见庚诏还没明白，李星澜将事情简单说了两句。
庚诏也不是真傻，被点了两句后，也就反应了过来，皱眉道：“这一步，当真是铤而走险。虽说就算不成，可能也不会损失什么。但难免不会被有心的大臣注意到…相当于为日后埋下了隐患啊。”
“这有什么？又没证据。”李星澜伸了个懒腰道，“三天后的早朝，你怕是还要去。赵家如今被动了，估计很快就要走下一步了。这人也是真狠，就是想逼赵家去死啊！”
这次之后，无论这人有没有捞到好处，赵家在容帝那里，都被记上了一笔，会让他们之后的路更加艰难。
“赵嘉柠那里怎么办？”庚诏泄气的靠在椅背上。
“不让人看，但是总不能把药断了吧！”李星澜起身道，“她之前的药应该也吃的差不多了，差人给她送一些去。顺宁侯府就算再防备，这药包不会一一拆开的。”
毕竟这药要是剂量错了一点，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顺宁侯府现在可不敢让赵嘉柠出一点事，不然不说赵家，皇帝都留不住他们了。
不过让庚诏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容帝居然赏赐了赵嘉柠，他们前往顺宁侯府时正好跟送赏的队伍碰到。
李星澜一股脑将配好的药包塞进赏赐那些补品中，然后就拍了拍手，爬上马车道：“回府！”
于是在赵嘉柠翻看赏赐，看到露出来的药包时，直接愣了两秒，差点引起林以安的怀疑。
王佑德及时道：“侯夫人可要保重身体，皇后娘娘一直念叨您呢。”
“让皇后娘娘担心了。”赵嘉柠福了福身，客气道，“劳烦王公公代我跟皇后娘娘请安，说嘉柠身体好些了，就亲自去请安。”
珍珠适时递上一个荷包，也是给足了王佑德的面子。
“侯夫人太客气了。”王佑德受了赏钱，笑道，“那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林以安命人送走了王佑德等人，自己留在云沧阁内。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些赏赐的药品之上，久久未曾言语。
久到赵嘉柠都感觉不太对劲了，他才开口，但说的内容却跟这些赏赐全无关系。
“昨日早朝，赵侍卿上奏，请陛下重修律法，完善有关女子和离相关的法度。”
赵嘉柠没作声，等着林以安继续，对方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他列举大理寺一年的卷宗，甚至包括晖安长公主的事。”
赵嘉柠的表情微变，不等她开口，就听林以安又道：“不过下午，民间百姓就得知了赵侍卿上奏之事，对此议论不已。赵嘉柠，如今这样，你还要坚持和离吗？”
赵嘉柠不傻，自然察觉出了异常。但她也是赵家的一份子，她也在这局中。所以赵家被架住的同时，何尝不是她也被架住了。
“我大哥因为我的事上奏陛下，为天下女子谋前程，我岂有退缩之理？”赵嘉柠直视着林以安，轻笑道，“林侯，和离一事，不是一直是你所求吗？如今我同意了，你怎么又百般阻挠了呢？”
林以安不说，只定定地看着赵嘉柠。他不明白，明明之前还眼含深情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爱意全无了呢？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之前那么肆无忌惮的跟赵嘉柠谈和离，是因为他知道，赵嘉柠不会同意，所以他便不会失去赵家这份助力。
“是因为，没了赵家，你顺宁侯府的作用便消失了吗？”
赵嘉柠的话将林以安的思绪唤回，他苦笑一下，道：“你既然知道，何必还要问出来。”
“原来你知道啊……”赵嘉柠似是叹息似是恍然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你我联姻的含义，但却依旧薄待我，是吃准了我非你不可吗？既要靠我赵家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又嫌弃我赵家军功显赫，阻了你迎娶心上人的路。林以安，你真是好不要脸。”
林以安只是垂着眼眸站在那里，仿佛赵嘉柠说的不是他一样。
“不解释一下吗？为你自己辩驳两句？”
“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是之前年轻气盛，觉得是因为你，我才娶不到心爱之人。这才对你百般刁难。如今醒悟过来，我也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有些不要脸了。”
赵嘉柠直接被林以安的坦然气笑了，竟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反倒是林以安，非常笃定道：“我不会放弃的。我想陛下也不想这门亲事结束。所以你放心，之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你好好调养身体，等你好了后，我们圆房。”
赵嘉柠是真被林以安的话气到了。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自信。事情没到最后，一切都未可知。林侯，你醒悟的太晚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林以安说完，便转身离开。
云沧阁的院门在林以安身后关上，而在关上的那一瞬间，赵嘉柠看到了一个让她痛恨的熟悉面孔。
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玛瑙，就发现玛瑙低垂着眼，收拾着那些赏赐。显然已经见过院外那人了。
“小姐，我们回去吧，你现在不能受凉。”直到院门彻底关上，玛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赵嘉柠身边，搀扶着她进了屋。
赵嘉柠强压下自己的震惊，指了指外面的那些东西，道：“里面有一些药包，不像是赏赐的东西。我猜是庚诏和李神医送进来的，你去看看。”
支走了玛瑙，赵嘉柠才放心的展开思绪。
孟正为何现在就出现在了顺宁侯府？
明明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四年后了。在那之前，她敢肯定，侯府内并没有这个人。
她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恨意与担忧漫上她的心头。她痛恨孟正杀了玛瑙，也担忧玛瑙因为孟正而伤心。
赵嘉柠仔细回忆着上一世有关孟正的事，却突然发现了一些奇怪之处。
当时她处置阮静云，林以安赶来后，似乎对她的鞭子非常在意……
鞭子……
她的鞭子有什么玄机吗？
“珍珠。”赵嘉柠想着，就唤来珍珠道，“我的那根长鞭你收到哪里去了？现在找出来。”
“小姐怎么现在要找那鞭子？你身体还没好，可不能逞强啊！”珍珠一边念叨着，但还是一边将鞭子找了出来。
一条黑色的牛皮鞭静静躺在檀木匣子里。赵嘉柠将鞭子拿出，轻轻抚着上面的纹路，眼中满是怀念与珍惜。
这是她父亲亲手为她做的。
直到她的手摸到了一个刻纹，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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