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谈要继续,又得了主人和事件中心人的首肯,那谈起来,就更加放得开了些。
管延:“诸位皆知,这新法的起因是因为赵小姐要和离。而导致和离的原因,确实也让人闻之惊悚。对此,我觉得,赵小姐和离是没错的。但更让我惊讶的是,新法之所以能确立下来,是因为万民请命。这件事,想来在座的各位夫人,也有不少是亲历的。”
“管状元说的不错。”
不少命妇点头应和,并没有为此遮掩。这也让四公主眼中的不悦之色更浓。
“此事我也听闻过。”边向文道,“当时确实让我吃惊不已。”
管延点头,“这新法设立,其实更多的保护了女子。当时听闻顺宁侯府的事时,我也代入了自己家中。实不相瞒,在下也是通过这次反思,才意识到,之前自己也有很多做的不对的时候。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恐怕也与很多人一样,觉得妻子在后宅所做的事是理所当然,而还不知满足,时常闹的家中鸡飞狗跳。”
管延今年三十有六,家中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小有资产,不愁吃喝。所以后宅除了嫡妻外,还有两房妾室。
他这个情况,许多同窗和同僚都知晓。此时听他这么说,都露出些不解之色。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对方既然点到即止,旁人也不好细问。
但也有不长眼的人问道:“听闻管兄与妻子感情甚好,后宅也未传出什么,怎么还会有这种感悟呢?”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都不能保证,这一辈子都顺顺利利,没有一点坎坷。在恩爱的夫妻,也难免会有口角。”管延不欲多言,而是继续道,“这新法我也研究过一二,其实并没有很苛刻,不是说女子想要和离便可以随意找个借口和离。而是与男子休妻一样,有很严重的过失,经过官府、族老评定,方能实行……”
“管状元这话,我不太认同。”唐三小姐起身道,“这和离之法虽说不是那么严苛,但那也是要区分来看。或许对于我们这些家世不错的人家来说,和离就是多了一条后路。但是对于那些平民百姓,甚至是贫苦人家呢?很多都是靠着丈夫生活的。原先没有这和离之例,哪怕过得苦些,总归是能活下去的。如今有了和离,若是一时不清醒,和离了,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且男子多为家庭奔波,女子在家免受风吹日晒,多体贴照顾一下男子情绪,又有何问题?我倒觉得,在闹着和离前,不如先反思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才会导致夫妻感情不睦。”
赵嘉柠眉峰微挑,看向唐三心道:这唐国公府的小姐,也不是只读女德、女戒啊。
唐三小姐的这番说辞,倒是比之前拿女德、女戒出来说事,要更能让人容易接受了。
“唐三小姐说的这些,也确实有些道理。”李二小姐轻声道,“这一个家庭主要都是男子撑起的。若女子能有些嫁妆,到也可以无后顾之忧。就担心贫困的人家,男女成婚之时,既无聘礼也无嫁妆。这种若是和离,女子之后要如何过活呢?”
唐三小姐见有人认同自己,嘴角微微勾起,看向赵嘉柠的目光暗含挑衅道:“况且当今天下,能接受女子和离的娘家,少之又少。这女子一旦和离,在其娘家眼中,其实与被夫家休弃并无二至,可能都不会认回女儿。赵小姐,不是所有女子都如你一样。”
“也包括唐三小姐吗?”
“什么?”唐三小姐不解的看着赵嘉柠问道。
“我说,唐三小姐刚刚说的,不认女儿和离的娘家,也包括唐三小姐你自己吗?”
唐三小姐怔愣在原地,嘴张了几次,却始终回答不出赵嘉柠的问题,只得面色难看的站在原地。
赵嘉柠起身道:“各位若真的有去查证过,就会知晓,这新法的确立,不仅仅是因为我。可能确实是因我而开头,但这最终却不是单单为我。”
“但据我所知,赵小姐你是最受益的人啊。”四公主顾不得最开始说的,不参与之事,开口道。
“最受益?”赵嘉柠看向四公主,笑道,“何为最受益?是我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还是说被关在侯府时没再次被下杀手?亦或是和离后我能拿回自己的嫁妆?四公主这话,真是好没道理。”
不去看四公主难看的面色,也不管四公主是否还有话说,赵嘉柠继续道:“诸位若是查过,就该知晓,新法确立那天,在宫门口所发生的事,以及京兆府那里收集的证词!”
“唐三小姐,你可知你口中的贫苦百姓,那些女子是最先站出来要和离的?”赵嘉柠最后这句话转向唐三道,“哪怕她们再无娘家可依,但是却坚定的要离开夫家,为自己博一条活路。你所谓的女子在家免受风吹日晒,在许多平民百姓,甚至穷苦百姓中,可能根本不存在。”
“赵小姐说的有理。”边向文起身道,“在下边向文,出生在一个小山村,是举全村之力才一步步考到如今。实不相瞒,我们村子很穷,村里不分男女老少,都要下地干活。哪怕是身怀六甲的妇人,或是刚出了月子,家中还有襁褓孩童要照顾,到了时间,也是得背着孩子下地,这才能挣够一年的口粮。其实诸位若是细心,平时出门上街也可察觉,这街上的摊贩并非全是男子,甚至女子多过男子。”
“是了是了!我经常买的桂顺斋,里面的糕点多是女子做的!”李四小姐应声道,“这么说来,女子立足于世间,也不全是要依靠男子啊!”
“荒唐!哪有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此事有违礼法!”唐三有些生气道。
赵嘉柠:“不出来谋生,便真的要困死在家中。比起礼法,她们更想要活着。谁不想要衣食无忧呢?但她们别无选择。”
“你这话说的可笑。她们是嫁人,又不是嫁的死人。自己不安分,非要出来抛头露面,到你这里就成了不得已而为之?赵小姐也不用这样找借口吧!”四公主讥讽道。
“四公主这话不妥。”宁子墨起身道,“世间百姓,每人每户所过的生活都不相同。哪怕是生活在芸京内,也不是每家每户都富裕和谐。四公主若只是以己推人,那对于世间百姓未免不公。毕竟公主的生活,并非一般人可享,那是天下人供出来的。至于那些上街谋生的女子,四公主是否有去查证,她们到底是不是生活所迫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好歹你也是今科探花,居然敢这般对本公主说话?!你难道不知我朝向来富庶,哪里就到了百姓揭不开锅,需要女子抛头露面来谋生的地步?”四公主道。
“四公主。”陈如芸起身行礼道,“这本是清谈,大家畅所欲言。四公主刚刚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宁探花才起身就此论证。另外,我朝虽然富庶,但打了十几年的仗,直到五年前才算得上真正休战。但哪怕这样,边境也时常有小型冲突。无论多富有的国家,边境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争,百姓都不可能富有到哪里去。公主在宫中没有感觉,不代表百姓们就也衣食无忧。”
“你是在说本公主不体恤民情?”四公主微眯双眼,语气危险道。
“不是吗?”赵嘉柠反问道,“公主您享天下百姓供奉,却在这里想当然的说出,百姓出门谋生,是因为她们不安分。若四公主当真体恤民情,就该知晓那些出门谋生的女子、或是要和离的女子,都是因为想要活下去,想要过的好点。那么,这种想法,这种私心,又有什么错呢?”
“我听闻,就在芸京近郊,就有男子为了钱财而卖妻卖女,更有甚者逼迫妻子去当妓子。若是这般还不能让女子和离,那不如直接给女子一根白绫解脱了吧。”伍榜眼突然开口,“还是说四公主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
这伍榜眼不开口则已,一开口都想叫人直接撅过去。似乎毫不畏惧对方的身份地位,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言。
这一番话下来,直接让四公主黑了脸,而其他人则是惊惧交加。
安乐跟庚诏交头接耳,“这伍榜眼,当真是一鸣惊人啊……”
他说话比赵嘉柠还不客气。要知道赵嘉柠先前那么跟四公主说话,也是因为她俩之前就有龃龉,今日四公主又在明显找茬,这才让赵嘉柠不再忍了。
“这榜眼跟四妹妹也有过节?”安乐想了想,不放心的问道。
“嘶…没听说啊……”庚诏也不太确定。
毕竟这伍榜眼一番话,真真是想把四公主噎死的。一般没仇的话,说不了这么绝。
两人还没讨论出结果,就听伍榜眼又道:“难不成,四公主其实并不知道这些?今日说的都是想当然?”
两人震惊的看向伍榜眼,却见对方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好似真的才想通,并不是故意针对。
“你放肆!来人!把他给本宫拖下去!”四公主眼中漫出杀意,指着伍榜眼厉声道。
宫人犹豫着上前,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你放肆。”
“你!…”四公主脸色扭曲,转头过去要骂说话的人,却在看清人后,声音生生卡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一抹明黄走入众人视线中,御花园中的所有人跪下行礼道:“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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