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突然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少年睁眼一看,便瞧见一道年迈的身影,站在他身前,手中拿着抢来的棍棒。
许老鬼此刻满脸通红,难以平复口中的粗气,他恶狠狠的瞥了他一眼,骂道:“臭小子!老惹事!平时的野劲儿上哪去了?在这等着挨打呢?”
“老头……”少年此刻红了眼,那刻悬浮的心像是找到了依靠,安定下来。
他想反驳许老鬼,他并非找死,而是他早已跑得脱力,无力反抗。话到嘴边,却忍住没开口。
“哪来的老头,敢坏哥几个的好事!”刀疤男扭了扭脖子,转了转胳膊,抬手往前道:“弟兄们,给他点颜色瞧瞧!”
那帮恶徒举起家伙,冲着许老鬼就是一顿挥扫。许老鬼虽年迈,但身手不错,打退了好几人。但对方人多,他难免挨上几棍子。
少年见状,心中难忍,那双无力的手捡起地上的棍棒,想握起来,棍棒却脱力而落。
“别打了!别打了!”少年瞧见许老鬼应付吃力起来,许是到了极限,嘶哑着嗓子吼道:“要来冲我来!与老头无关!”眼泪急生生的落下,泪如断珠。
许老鬼只觉得棍子落在身上,疼的他这把老骨头龇牙咧嘴。蓦得心口一痛,老眼昏花起来。他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
“去死吧!老头!”刀疤男举着棍棒,趁许老鬼走神之际,从后背偷袭。
许老鬼只觉得脑袋被打了一记棍子,随后两眼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手中的棍子“乓啷”一声,跟着一起跌落。
“老头——”少年嘶吼一声,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砸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困难。
“爷爷……爷爷——”少年用尽力气,想要爬到老者身边。他后悔了,他不该偷跑出来,不该去惹事的。
许泽二人赶到时,那群人正准备对趴在地上痛哭的少年动手,许泽喊了声身后的小师弟,朝他使了个眼神。
“广白。”
“师兄放心,交给我!”广白抓紧布袋,冲他点头。
许泽拔出软剑,身轻如燕一跃,朝要动手的刺头袭去,只一瞬,便抹去了他的脖子。
尖锐的刀锋一转,那些刺头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便再也见不到这个人间。
那刀疤男见来人不好惹,心生退意:“撤!快撤!”
许泽长身玉立,脚下倒伏着几具作恶的尸体。恶人眼中,他一身白衣,分尘不沾,衣袂被风吹得扬起。手中提着软剑,宛如索命的判官,一字一句,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冰冷:“今日,谁也别想走。”
他闻风而动,速度快得如同鬼魅,几息之间,一道道寒光接连闪过,连成折线,便叫这些人没了声息。
*
广白早在师兄去收拾那群人时,便将少年和许老鬼移到了安全范围,给他们检查身体。
广白扶着虚弱无力的少年,轻声道:“你就是许老说的碎碎吧?”
碎碎闻言,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闻到了眼前人身上的药香味,央求道:“求、求求你,救……救、救爷爷……”
广白的一只手覆在他的肩上,摇摇头,目露歉意道:“治病救人,我只是半吊子。我方才看过了,许爷爷伤得太重,只能让我师兄来。”
说着,广白努了努嘴,朝许泽望去,“喏,那就是我师兄。”
碎碎失去意识前,只能瞧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几个瞬息之间,便将那些恶人杀死。
他想,要是他也那么厉害便好了。
“哎、哎,你别晕啊!师兄!师兄!”这是他晕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番话。
*
碎碎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在乱葬岗上,年迈的老者在四处搜寻着什么。突然,一道细弱的哭声将他吸引了过去。
许老鬼因被人夺走贵重物品,丢在乱葬岗,心情本就烦躁。听见这哭声,眉心一皱,骂骂咧咧地从死人堆里挖出一个娃娃来。
这娃娃皮肤皙白,像是被人抛弃后很害怕,一直嗷嗷地哭个不停。让许老鬼感觉,他快哭碎了。
“真像一个碎娃娃。”老者絮絮叨叨说着,“唉,可怜见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将你抛弃在这里……”
许老鬼看着这娃娃,想起了自己已入黄土的儿孙们,一时间百感交集,老泪纵横。其中一滴泪落在了娃娃的脸颊上,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娃娃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那双如墨般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在问:你也是自己一个人吗?
许老鬼抹去泪水,哽咽道:“你我遇见,也是缘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般,手中看起来虚弱易碎的娃娃冲他咧嘴一笑,似乎在高兴他也有了归宿。
许老鬼想了想,也笑道:“那便叫你碎碎,可好?”
*
“这怎么还哭了……”
迷迷糊糊中,碎碎感觉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并且轻轻地替他拭去落下的泪。
广白扭头问在一旁忙着配药的许泽:“师兄,他怎么还没醒?”
许泽往他那边瞧了一眼,又继续忙手中的事,语气温和:“发生了那样的事,沉溺在睡梦中不愿醒来也是正常的。”
广白双手撑着下巴,看了看还在昏睡的碎碎,又扭头望向师兄,低声呢喃:“要是碎碎醒了,知道许老去世的消息,怕是要哭断肠了……”
“谁、谁死了……”碎碎缓缓睁开眼,口舌干燥使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广白听见了声响,眼睛一亮。
“你醒啦!”
他将碎碎扶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润润嗓子,看着他喝下。
“你觉得好点了吗?”
碎碎见他关心自己,僵硬的点了点头:“谢、谢谢,你方才说……谁死了?”
广白放杯子的手一顿,避开他那灼人的目光,立马回头望向师兄,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
碎碎拉住他的手,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强硬道:“告诉我!”
“碎碎……”
“告诉我!我不是小孩,我可以接受!”碎碎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
温热的掌心落在两个小少年头上,许泽轻轻揉了揉,吩咐广白去将他配好的药煎了,随后才看向碎碎。
“抱歉,碎碎。”许泽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我们来晚了。”
碎碎紧咬着下唇,豆大的泪珠滚滚的往下掉。许泽望着这个孩子,想起了年少时期的自己,他将碎碎拥住,闭上了双眸。
碎碎抓着他的衣领,放声痛哭起来。
*
许老鬼走了,狠心地留下了才十三四岁的碎碎。
下葬的那天,碎碎将他的尸体葬在了鬼市最高处的山上。那地方高,许老鬼生前就很爱去,说一眼望去就能俯瞰整个鬼市,也能轻易找到他们的小小客栈。
许泽也同广白站在高处,看向灯火通明,却又终日不见光的鬼市。
见过光的人,是不会忍受黑暗的。
许泽瞳孔倒映着万家灯火,白衣负立,将一切情绪隐藏的他,终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客。(注①)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心中念道。
他会和远在他乡的友人,带着事情的真相,重新站在光明之上。
广白看着师兄孤寂落寞的背影,碎碎和许老鬼的事,让他想起了永远长眠于神医谷的师父,忆起了曾经的他们。
广白悄悄落下了一滴泪,随后抬手将其轻轻抹去。
处理好一切事宜后,三人回到了客栈。碎碎身上的伤还没好,许泽便将要服用的药一一配好。
广白去后面的厨房煎药了,客栈一楼大堂里,便剩了碎碎和在仔细配药的许泽。
这客栈在碎碎昏迷时,已然被许泽和广白二人打扫干净,所有东西都已焕然一新,犹如当初开业时的模样。
碎碎走到许泽身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突然朝他跪下。
这举动将许泽一惊,连忙将他拉起身来,皱眉道:“碎碎,你这是做什么?”
碎碎对上许泽如月色般温柔的目光,将心中的话道了出来:“玉公子。我心里一直都明白,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们救了我,帮了我许多忙,我心里很感激。”
“爷爷的事……我没有怪你们来得晚,这件事,本来和你们便没多大关系。如果不是我贪玩,便不会酿成大错……”
许泽低头看他,抿了抿唇,又听他继续道:“如今爷爷已不在了,我也无处可去。若是守着这客栈,我也不能护好它。我的力量太弱了,打不过市井九流那些恶人……所以玉公子,这家客栈,我便当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赠予你们了。”
“这怎么行?这是你爷爷给你留下的东西。”许泽一口否决,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赞同道。
“若是爷爷还在,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我不善经营,与其将这家客栈卖给别人,不如交给你们比较安心。”碎碎明白许泽是不好受这么大的恩惠。
于是他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样吧玉公子,您收我为徒,授我武艺,我拿这客栈相抵,如何?”
许泽看着他,没说话。
“玉公子,我是认真的,我想变得强大!”碎碎拽了拽他的袖子,央求道。
最后,在碎碎的软磨硬泡之下,许泽松口同意了。碎碎连日的沉闷低落,在这一刻一扫而光。
许泽瞧着他那样,笑着摇摇头。
这孩子,怪机灵的。
不过,他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了。
注①:引用诗文《滕王阁序》中的“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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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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