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二人就到了养心殿。
楚雪与萧云煊在宫殿门前候着,领他们前来的太监先入了殿,前去通传,不多时便出来了。
太监半躬身子,低眉顺眼,和气和气道:“陛下召楚小姐萧二公子入殿。”
萧云煊推开养心殿的门,让开了一个身位,让楚雪先进了养心殿,再后脚跟上。
外面天寒地冻,宫中燃了地龙,一关上宫门,宫内的暖意与外面的寒气隔绝,让楚雪身子一下子回暖,被冻得苍白的小脸也浮上红晕。
元永帝正在与墨阳公主对弈,听到推门的声响也知是楚雪二人来了。
元永帝放下指尖捻着的黑子,笑容和蔼,对着楚雪二人道:“阿雪和云煊来了,外面的雪地路滑,倒是让你们辛苦了。”
楚雪缓步走上前,作一礼,细声细气道:“臣女参见陛下。”
元永帝欣慰地看着落落大方的楚雪,眼中满是疼爱,跟看自己的亲生女儿没两样:“好久没见阿雪了,今日也是听闻云煊去了楚府拜访,才想起来邀你宫中一叙。”
后来的萧云煊低头作揖:“臣参见陛下。”
“忘了云煊与阿雪是一同来的了,方才与墨阳光顾着对弈,倒是忘了为你二人备茶。”元永帝召人为楚雪二人奉茶,又邀楚雪二人坐下观他与墨阳公主对弈。
这天寒气袭人,墨阳公主知楚雪身体不好,饶是再思念楚雪,也没召楚雪入宫,她也有好些时日未见过楚雪,自是思念。
墨阳公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牵起身侧楚雪的手,楚雪的手在外面冻得冷冰冰的,入了养心殿未久,也未完全回暖,指尖还带着凉意。
墨阳公主的手暖,摸着楚雪那跟冰块似的小手,笑得明艳动人,如一朵绽开的玫瑰花:“阿雪这些日子都在楚府里待着,可是好久未入宫找我玩了。”
楚雪抿嘴一笑:“天气冷实在是不想出门,前两日我就在想着等天回暖就邀公主前去华陵街的云湖心游湖,好好叙旧一番。”
“那我可记着了。”墨阳公主顺势说道,“等一入春,就算阿雪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楚府邀阿雪去华陵街逛游。”
楚雪颔首:“嗯,都听公主的,只要是公主邀我,我随时都有时间。”
“你们还未来之前,墨阳就在同朕念叨着要见阿雪。”元永帝观棋局,思索片刻,在棋盘上落了一子,闻楚雪与墨阳公主的交谈,抬首见到面前已经长大的三人,也是忆起了往昔,“朕记得当年你们三人还在国子学念书之时,朕前去国子学考察你们的课业,见你们三人是玩得极好的。”
“哪儿有。”墨阳公主微微抬眸,嗔怪道,“儿臣与萧云煊可不熟,还是阿雪妹妹更合儿臣心意。”
说着墨阳公主还靠在了楚雪的肩头,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楚雪低声细语提醒道:“公主,我在外面吹了风,这大氅上染了灰尘,还是不要靠着的好。”
墨阳公主仍是靠着楚雪,没有半分想挪开的意思:“我又不嫌弃,莫非是阿雪嫌弃我了?”
楚雪摇头:“我没有,公主多虑了。”
“那就让我靠着吧。”墨阳公主就这么靠着楚雪,捻着棋,扶着下颌,似是在思索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楚雪是个好脾气,像团刚采摘的棉花一样柔和,戳一下就陷了进去,饶是墨阳公主如此不讲理,她也是温婉可人,任由墨阳公主靠在她身上,也没有硬要把墨阳公主推开。
两人关系自幼就好,也没怎闹过矛盾。
元永帝笑得和蔼可亲,眉目间是疼爱,看着面前二人,感叹道:“自从云煊随萧爱卿去了百里原,朕记得阿雪你好像过了三年也离开了国子学,自你们三人分别,朕也是鲜少看到你们三人相聚,多是看阿雪墨阳二人同玩。”
“臣如今并无要事,今后会在云京待一段时日。”萧云煊目光偏移,落在墨阳公主身侧的楚雪身上,言语中意有所指,“臣在百里原就心心念着云京了,若陛下想见臣,随时可召臣入宫。”
楚雪似未发觉萧云煊的目光,看向元永帝,笑不露齿:“那段岁月的确让人难忘,臣女如今还记得清楚。”
……
在楚雪还七岁的时候,神童的名号便已传遍了整个云京,云京无人不知在其他官家子弟还在调皮捣蛋的年纪之时,楚峰独女楚雪七岁便能作诗。
奈何楚雪身体病弱,楚峰无法放心楚雪去外面的私塾上学,楚雪学会的诗词歌赋还是病卧在床的张氏教给楚雪的,也幸好楚雪聪明伶俐,比其他的儿郎悟性还要高,只需张氏简单指点一二她便明白了个透彻。
恰逢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墨阳公主李寻墨开蒙,也到了该入国子学,圣上正在大臣之女中为李寻墨寻适龄的伴读。
国子学比外面的那些私塾要好上许多,都是名师教书。
楚雪总不能一直都让张氏教导,楚峰也想楚雪接受国子学的教育,于是向元永帝提了楚雪的名。
或许是楚雪神童的名号太大,又或者是冥冥中的天意,七岁的李寻墨一眼便看中了七岁的楚雪的画像,嚷嚷着她的伴读非楚雪不可。
七岁的李寻墨拿着楚雪的画像,凑到了元永帝的面前,面上天真烂漫:“父皇,儿臣要让这个人当儿臣的伴读!”
元永帝心存疑虑,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女如此受李寻墨喜欢。
他拿过李寻墨手中的画像,仔细端详了一番楚雪的容貌,认出这是楚峰之女,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此人是楚爱卿之女楚雪,与你年纪相仿,既你想要她当你的伴读,那便让她当你的伴读吧。”
楚雪前日还在楚府跟着张氏学如何作七言诗的,今日就被请进了宫,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入了宫。
国子学有许多皇子及大臣子女念书,萧云煊也是其一。
楚雪作为李寻墨的伴读,自是要跟在李寻墨身侧的。
她刚入了学堂,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坐在最后的萧云煊。
萧云煊此人夺目,就算是在一众人当中,也是能让人一眼注意到的存在。
楚峰和萧大都督关系好,经常在家中提起萧大都督的次子萧云煊。
楚雪少见人,多在楚府中,也只是在传闻中听闻过萧大都督次子萧云煊。
传闻说,萧家次子年纪轻轻就顽劣成性,时常带着那些官家子弟在国子学爬树掏鸟窝,把教导他们的先生可气得不轻。
今日倒是她与萧云煊第一次见面。
才十岁萧云煊就已长得高,为了不挡视线,坐在了学堂的最后一排,楚雪和李寻墨身量不高,再加上年纪小,也就坐在了第一排。
明明他们相隔甚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不应有交集。
就连楚雪也听闻了萧云煊顽劣的性格,想着的也是,今后可要离这人远一些。
在当日午后歇息,楚雪就和萧云煊相识了。
原因无他,是李寻墨上学上得太无趣了。
无趣自是要找些乐子,李寻墨不知是怎想的,她突然就想着要放纸鸢,找了宫女拿了只纸鸢来玩。
恰逢那阵狂风大作,李寻墨的力气也牵不住纸鸢的线,纸鸢脱手,飞上了树。
于是二人就在树下,呆呆地昂着头,看着那树丫间的纸鸢,面面相觑,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寻墨面上流露焦急之色,她微蹙着眉,看向文文弱弱的楚雪,试探性地开口问:“我不会爬树,怕是拿不到纸鸢,阿雪你会爬树吗?能否把纸鸢取下来?”
楚雪无辜地看向她,摇了摇头:“公主你太难为我了。”
李寻墨看了眼楚雪纤细的手腕,那肌肤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怕是碰到那粗糙的树皮就会被磨破皮。
正在二人不知所措,打算就此放弃之时,萧云煊出现了。
萧云煊身后并未跟人,也没和那些官家子弟去玩,看到她们二人在树底下犯难,遂走上前询问:“你们在树下待着作甚?”
那声音里是少年掩不住的肆意张扬。
楚雪闻声看向来人,一对上萧云煊明澈的眼,就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李寻墨身后,只是静静地垂下头,一言不发,像个乖乖的瓷娃娃。
李寻墨知这人是萧大都督次子萧云煊,脸上一喜,知自己的纸鸢有办法拿下来了。
她指着树上头卡在树丫中间的纸鸢,自来熟地说:“我方才在与阿雪妹妹放纸鸢,却不料有风刮起,那纸鸢就缠在树上,拿不下来了。”
“你能否替我们二人把纸鸢拿下来?”
“我还以为你们犯了什么难,不过小事一桩。”萧云煊答应得很爽快。
他一答应就把手放在了那树皮上,两三步就抓着凸起的树皮,踩着树干爬到了树延伸出的那树枝上,一手扶着树,一手解着那纸鸢缠绕在小树枝上的线,动作利索干脆,没两下就把纸鸢给取了下来。
原想装作局外人的楚雪都不自觉被萧云煊给吸引住了,终是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朝树上望去。
视线交汇,萧云煊向楚雪一笑,晃着手中的纸鸢,问道:“可是这个?”
楚雪被萧云煊的笑晃了神,李寻墨倒是没注意到二人的眼神交流,欣喜道:“对,就是这个,麻烦萧二公子拿下来了!”
萧云煊的鞋履踩着树干,借力从树上一跃而下,平稳地落在了地面,毫发无伤。
“还你,下次找个空旷的地儿放,免得又飞上树。”
他将手中的纸鸢还给了李寻墨,目光却落在了李寻墨身后的楚雪身上,开门见山问道:“早晨的课上我听到了你的自我介绍,你是楚伯伯的女儿,楚雪对吗?”
楚雪微微侧过头,细若蚊声地嗯了一声:“嗯。”
萧云煊:“你知道我是谁吧?”
楚雪又轻轻嗯了一声。
萧云煊见楚雪目光躲闪,言语敷衍至极,奇怪道:“我发觉你似乎在躲着我,我们明明并未见过面,我又不是会吃人的妖怪,你躲着我作甚?”
听了传闻,对他的刻板印象罢了。
楚雪暗自思忖,不过她并未说出口,没有回答萧云煊的问题。
不过自那之后,楚雪发现萧云煊并非传闻中那般,是性子恶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楚雪在国子学见到有身居高位的官家子弟欺辱其他官位较低的子弟,那萧云煊二话不说就出手相助,也不计后果如何,把那几个官家子弟打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敢随意欺辱人。
就连下了学,楚雪也偶然发现,萧云煊似乎一直在施舍皇宫外那小巷子里乞讨的瘸腿乞丐。
楚雪低声嘟囔着:“果真传闻不可信。”
楚雪在与小巷子里的萧云煊对上了眼后,萧云煊回以她一个爽朗的微笑,她脸一红,低下头,逃似的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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