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傍晚时分。

一支身着铁甲、纪律严明的精锐卫队在马蹄声中正朝着京畿府衙的方向前进。街边的商贩和行人见此阵仗,立刻识相地加快脚步退到两边,低下了头,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待那支队伍如一阵阴风般穿过坊巷之后,路人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窥视。

此时,只见那一列骑队的背影与天际线处沉甸甸的乌云融为一体。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人不敢喘息。

今夜,京畿府衙的监狱大牢灯火通明,彻夜不息。整个大牢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息,狱卒手持着火把来来回回巡视,灯光下的阴影在墙上肆意舞动。

这一切并非是因为庆典或者某位大人的到访,而是由于白日里发生在坊街的一桩命案。

自官家继承大统在邺安府建立新都以来,对上京城中的治安尤为看重。坊巷作为北区最繁华热闹的街道之一,治理也是最为严谨,平日里连鸡鸣狗盗之事都是少见。

然而一桩命案犹如一声惊雷打破了上京城已久的宁静。现如今整个坊巷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唯恐下一个不幸者会是自己。

此时此刻,京畿府衙县令韩启正坐在书案前焦头烂额,眉头紧锁。握在手中的卷宗在烛光下泛着微黄的光泽,纸张上的字迹似乎随着烛火跳动而微微颤动。

根据文书记载,尸体是由客舍的一名伙计首先发现,随后到军巡处报案。巡检司长官带人包围客舍将尸体带回了京畿府衙监狱大牢。

死者身份不明,核查后得知其出具的路引竟是伪造。从仵作呈上的记录显示,死者背部靠近心口处有一柄短刀直插进去,深约二寸二分,是致命伤。显然凶手是趁死者不备从背后下手。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从伙计听到动静上楼到发现死者不过顷刻之间,但凶手却不见踪影。坊巷外街,每三百步就设有军巡处,因此凶手不可能推窗而逃,唯一的可能是凶手还藏匿于客舍之中。

行军巡检已经将客舍内外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便将客舍众人一并带回监狱大牢做呈堂笔录。当日客舍中只有六人:客舍东家一家老小三人、两名伙计、以及一名住客。从提审的笔录上看,他们并没有杀害死者的任何动机。

死者身份不明,凶手不见踪迹,这些信息让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让韩启良感到无从下手。

现如今朝廷之上王李两位大人不合已久,早前更是因为取消宵禁一事在官家面前争得不可开交。而就在官家刚刚下令取消宵禁之际,在这等紧要关头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命案,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若此案件真与两位大人有关,这案子怕是难办。

“大人!”师爷张丰脸色慌张地从外院跑来,还未等门外两侧衙役禀告就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韩启良刚准备斥责他两句,抬头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武德司来人了!”张丰急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

“武德司。”韩启良面色一沉。

“他们来这里做甚?”

“那大人手下说,今日早晨在坊巷的死者是朝中在逃的钦犯,特奉命来彻查此事。”

听到师爷的话,韩启良的心猛地一沉。

---

京畿府衙大牢,审讯堂。

武德司都巡使崔稹端坐于堂首,烛光摇曳不定,将他身影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仿佛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房间。手下于庆来恭敬地站在一侧,堂中静谧得只听得见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卫兵甲胄摩擦的声音。

崔稹目光划过堂中落在了一位身着天青襦裙的女子身上。

她便是客舍唯一的住客——陆宁,也是崔稹今日提审的嫌疑人。尽管四周卫兵目光如同刀剑般锐利,她的脊梁依旧挺直,纤细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这一幕自然逃不过崔稹的眼睛。

如果一位女子面对这么多的卫兵却不胆怯那才是怪异。

“你可知我传召你所为何事?”

陆宁微微抬起头,“大人可是为了今天早晨发生的命案?”

崔稹轻轻点了点头,但目光并未从陆宁的脸上离开,“确实是为了这桩命案,你与死者有何关系?”

“大人,我与死者并不相识。我是昨日才来到邺安府投宿在那家客舍。”

“那你可知道谁可能会杀害此人?”崔稹继续追问道。

陆宁摇了摇头,“我实在不知,但昨晚确实听到了一些异常的声响,不过当时并未在意。”

“撒谎!”

崔稹拍起桌子厉声道,桌子上的烛台被震的晃了起来,烛光瞬间变得更为昏暗,随时被黑暗吞没。

“既然你与那死者并不认识,为何他会送你衣物?”

不等崔稹指示,站在一旁的于庆来早有准备,迅速打开了一个包裹,果然,包裹里面有一件崭新的衣服,衣料精致,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崔稹起身走下堂来,随手从一侧卫兵甲腰间抽出一把雁翎刀,他用刀尖缓缓挑起那件衣裳,直指陆宁。

“这,你又作何解释?”

刀刃在烛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映照在陆宁的面庞上,使得原本白皙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

陆宁不动声色微微侧了身,避开刀尖,“大人,昨日我初到上京投宿,到客舍时,那人在客舍内喝得烂醉如泥,与我前后上楼时脚下不稳不慎跌倒在地。那客舍的伙计看到便上前搀扶,谁知那人躺在地上耍起酒疯不愿起来,与那伙计拉扯间手中的酒壶洒了出来,散落在我的衣裙之上。”

“我当时行程疲惫,又看他是酒鬼,便未多言。后来想来他是酒醒后感到抱歉,便让伙计送来了一件新衣作为补偿。”

她的回答简洁而直接,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是嘛。”崔稹冷哼道,他自然是不信。

“千真万确,小女子不敢有所隐瞒,大人若不信可传客舍的伙计前来问话看与我口供是否一致。”

崔稹朝左侧的于庆来睨了一眼,于庆来立即会意,带着两个卫兵迅速离开堂上。

很快,两位客舍的伙计被卫兵带了上来。显然他们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面对庄严肃静的气氛,尤其是堂中的大人竟还拿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两人几乎同时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大人冤枉。”

崔稹转身将剑收回卫兵的腰间,回到堂中对两人说道:“我问你话,你二人只需如实作答。”

两个伙计连声应是,声音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紧张。

“她可是昨日投宿客舍之人?”

跪在地上的两人微微抬头,快速打量了陆宁一眼,又立即低下头去。“禀大人,是。”

“那你们且说说,昨日她投宿客舍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先说道的是客舍掌柜:“小人是客舍的掌柜。昨日傍晚此女子前来投宿,是我办理的入住,然后让伙计带她上了楼。”

“我是客舍的伙计,昨日掌柜喊我带这位客人上楼住店,那人当时拿着酒壶也要上楼,谁知道那人先上楼时脚下不稳直接倒了下来。我连忙过去扶他,想来也是摔懵了,不愿起来,挣扎间酒壶开了口洒在了这位客人的衣裙之上。”

伙计说完便看向陆宁衣摆处,果不其然,陆宁的左下的衣裙之上还有污渍的留下痕迹。

“后面我就扶着那位客人进了房间,那位客人进了房间便再没有出来。约摸晚上亥时,想来是那位客人酒醒了喊我过去送茶水,又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便将此事如实告知,那位客人听完之后便拿出银两让我去十里铺买一件新的衣服赔给这位客人....后来我就将新衣服送给这位客人。”

俩人所说与陆宁并无差错,她并没有撒谎。

崔稹垂目,“下去吧。”

两位伙计如释重负般退下后,大堂内再次陷入沉寂。

崔稹沉默片刻并未多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拍接一拍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崔稹表现的很镇定,显然那两位伙计刚刚说的话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这好像并不符合他刚刚审讯犯人的作风。

陆宁眼神微动,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今日这案子理应归于京畿府衙主查,若是涉及刑罚可上报至大理寺,由大理寺定夺。但今日提审的却是武德司——众人皆知大理寺一向与武德司素有嫌隙,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让武德司插手此案。

但京畿府的人并未出面阻拦。

陆宁眼神转冷,京畿府衙没有阻拦定是武德司有了他们阻拦不了的理由。

“你可知道,今日在客舍死的人是当朝在逃的钦犯。”

听到此话陆宁却是微微一症,旋即抬起头,目光直直迎向崔稹:“大人,我并不知情。”

“此人乃是当年盐度使贪污案余孽,武德司奉命追查多时。前些时日,我等接到线报,得知他会来上京与同党接头。为免打草惊蛇,自他入城那刻起,武德司便一直派人在远处监视。但奇怪的是自从他进了客舍之后就再未出过门,这其中也并未与任何人有过联系。”

“然而就在你昨日来客舍投宿之后,他醉酒之间与你有了接触。仅仅过一日他却突然死了。你说,这是巧合吗?”

话说到这里,似乎一切都明朗了。为何武德司深夜探访大牢,而又在客舍众多人之中偏偏又独自审问自己。陆宁心心中已然明白,武德司并非是要抓杀害死者的凶手,而是要抓钦犯同党!

而她作为唯一一个与死者有过短暂接触之一,自然是怀疑的对象。

“大人怀疑我是与钦犯接头的同党?”陆宁的声音虽然小却异常清晰。

崔稹倒是没想到陆宁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不过一切都已经成定局。

崔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这么多的巧合放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而是蓄意为之。”

“你,就是死者的同党!”

写了很久,先开为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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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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