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相信找了那么久的师父,会以这种形态出现在眼前。
“师兄!你快来啊!”岑子哭喊起来:“师父他!师父他...”
宫洛雪浑身一抖扔掉火折子,搂住林玉安飞身上前,可最后那几步他脚下失了力,林玉安是站住了,可却拽不住他,眼看着这人狼狈跌倒。
宫洛雪起不了身,连滚带爬到了岑子身边。
下一瞬,他紧紧闭上双眼,不忍看去。
白九尧面对石堆还有那两把剑跪坐,头颅低垂。他穿着最爱的那件衣袍,胸前还留有乌黑干涸的血迹。岑子手一碰,便扬起厚重的灰尘。
宫洛雪由着岑子伏在他腿上嚎啕大哭,可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喉中又堵又痛,发不出一点声音。
师父死了。
师父怎么会死了?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问,那个沉默寡言的师父,那个大绥剑门第一的师父,就这样死了?
宫洛雪觉得心口千疮百孔,比千秋骨发作时还要痛上万倍。
他深深呼吸,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抬手抹一把脸,抓着岑子后衣领将他提起来哽咽道:“跪好!”
岑子听他的话乖乖跪好,但却止不住地大哭大喊。
宫洛雪又说:“磕头!”
师兄弟二人,重重地给白九尧磕了三个头。
岑子伏在地上起不来,宫洛雪僵硬地直起身来,慌乱地抹了脸,沉声哽咽:“师父,徒儿冒犯了。”
说罢,又一伸手提着岑子站起身来。
“师兄!师父为何会死?是谁杀了他?”岑子面上又是灰又是泪,被师兄高高提起脚尖离地,手脚乱舞地大喊大叫。
宫洛雪放他站好,咬着后槽牙说:“和师兄一起让师父躺好,师兄来检查。无论是谁干的,我们一起艹他祖宗!”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白九尧尸身平放,江玄走上前来说道:“我来吧。”于此事上,他可谓经验老道。
宫洛雪跪着和江玄一起,一点一点仔细检查。
在二人忙碌时,林玉安和宋知念却在那石堆前方发现了一些焚烧的痕迹。
“师父后肋有受过重击的迹象,与云风村孔淳之的说法相符。正是被邪僧所伤。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痕迹。”宫洛雪已检查了一番,他心中憋着火。
江玄亦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手脚骨骼有些陈旧伤,确无其他痕迹。可...显然师父在云风村受了相当重的内伤,他为何不治?明明距离不远的松县就有宫氏医馆。”
听他这么一说,跪在一旁的岑子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宫洛雪握着拳双肩微抖,低声道:“我不知...”可白光一晃,一抬头看见了那两把映在阳光下的剑。
白九尧收宫洛雪为徒的那年,此剑正是文若竹当面相赠。那剑是文若竹费尽心思寻来的乌金玄铁打造,千锤百炼银光猎猎;剑身扭转槽,双刃极薄,削铁如泥,无纹理更无繁杂装饰;剑柄乃金丝楠木所制,护手使用剑身同等材质。
他还记得文若竹当时说过,这乌金玄铁世间罕有,只造出两把剑。
他那时并未留意文若竹的佩剑,而如今眼前这两把,正是一模一样。
“洛雪。”林玉安走到宫洛雪身旁一同跪下,将手里一堆纸张递到他手中:“你看看。”
宫洛雪木讷地接过,可手指一接触便知晓这是何物。
白九尧对平日使用的物品不挑剔。宫洛雪与他下山采买,常问他‘师父这个可好?还是那个?’他通常只回一句话:“可用便好。”
唯独有一本贴身带着的小册子,只用天泉一清笔庄独家制作的竹絮笺。而这本册子,白九尧睡觉都贴身放,连这两个弟子都不知晓其中记录了什么。
“师父似乎烧掉了很多。”林玉安在他身旁说道:“这些许是...还没来得及...我按年份整理了,你看看吧。”
宫洛雪捏着零散的纸笺,细致地看来。
【永贞六年夏至
若竹:
可还记得宫大哥?惊蛰时我路过淮州,得他关照在宫氏小住。宫大哥长女聪慧,读书作诗习字样样出色。长子顽皮,却颇具药学天赋。幼子名洛雪,十分可爱,整日缠着我学剑。
春分时拜别宫大哥再踏旅程,不成想洛雪竟悄悄跟了来。他尚不及幼学,倒是胆大,给家里留了手书便跟着我出发。
宫大哥叫我无需担心,宫氏医馆遍布大绥,洛雪若是不愿跟了,会自行去医馆发信。
我只当他年幼,一时兴起。
谁知这一晃,洛雪竟跟了三月有余。
冲着这份坚定,今日我正式收他为弟子。
枫叶红时,带他见你。】
“这是...师父收我为徒那年。”宫洛雪看着这段文字,心口苦涩翻腾。
“是信么?”林玉安问他。
“我不知...”
他又再往下看来。
【永贞七年霜降
若竹:
我对不住你。】
“这是文氏大火那日...”
【永贞七年立冬
若竹:
我寻着你的佩剑,只能为你建一个衣冠冢。
我在对面山头住下,起名望竹居。
不走了。】
【永贞七年小雪
若竹:
我给孩子起名岑子。若是你在,定能有个更好的名字。
他是你的孩子吗?】
【永贞七年冬至
若竹:
他们为何要杀你?
能来梦中见见我吗?
我万分后悔。】
【永宣五年
若竹:
我遇见阿昌。
他告诉我一些事,我不明白王中元为何要杀你。
我要替你报仇。
可岑子还小,不可无人照顾。
你且耐心等等。
阿昌说岑子不是文氏的孩子。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天赋极高,将来必有作为。
若你在,你也会疼爱他。
何时来我梦中?】
【昭庆六年夏至
若竹:
岑子剑仙成,王中元死期到。
洛雪多年未见,传闻他身死,我看未必。
他鬼点子多,这些年每月仍差人送来银钱,想必有苦衷。
秋分我便出发。】
【昭庆六年秋分
若竹:
我已启程。
甚是担忧岑子。
早知如此应多带他下山历练。
你保佑他寻到洛雪。
我已等不及手刃王中元。】
【昭庆七年正月初一
若竹:
我到鹤州乌县。
还记得那年你在溪边被暗器所伤。
共行千里路,君可知吾心?
我背你一路,你低语一程。
抱歉,多年后我才明白你那时的话。
这溪边还是那番模样,只是覆了雪。
顽石亦有白头时,我却迟钝得不如它。
多次梦见你伏在肩头,我转头欲说:吾心亦然。
却见不到你。
勿要气恼,入梦来,让我见见。】
【昭庆七年
若竹:
去云风村之前,我需去一趟药王谷。
江湖凶险,洛雪将来定有所求。
已钻研棋谱多时,胜券在握。】
【昭庆七年
若竹:
云风村田边木屋尚在。
即使还没到春耕,我仍能在田间捉到你的影子。
如当年你我同行那般,清晨练剑,日里行走田间,夜间钻研剑谱。
你笑我是个傻的,笑得对。
执念虚名,负尔真心。
只敢许红枫之约。
回看往事,悔不当初。】
【昭庆七年
若竹:
岑子已寻到洛雪。
这伤有些重,我不治了。
我等了多年,你始终不肯梦中相见。
这便来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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