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姜绮玉时,你不会认为她是个标准美人。她的下颌线太清晰,鼻梁高得又太锐利,皮肤并非雪白,而是稍稍带了些小麦色。总体来说,整张脸部的线条偏硬。这面相,使她天生就比旁人多了几分冷漠。
不过,这似乎也怪不到她的面相上来。在家里,姜绮玉说话的语气还能算得上是温和派,但在办公室却全不是这样。无论谁找她说话或办事,她都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偶尔附和他人,开几句不痛不痒的玩笑。除了平日里还算要好的几位同事外,她对其他人的态度,自始至终都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疏离。
但她虽不是标准美人,却也有让人摄人心魄的地方。
与稍显冷硬的面容线条不同的是,她有一双很柔软美丽的眼睛。如同一面挂在墙上,边缘雕着繁复花纹的宝石镜子,每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探头看看那面镜子,期待它映出自己的身影来。
或许这是吴世峰喜欢她的缘由之一。
不然,他也不会在临近下班的时候,专门到茶水间里来,只是为了向她发出一个小心翼翼的邀请。
“绮玉,”他的语速很缓慢,“不知你今晚得不得空?我知道一家新的西班牙餐厅,如果可以的话……”
姜绮玉分神听他讲话,另一半注意力则落在他的头发上。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坐她斜对面的吴世峰举着镜子忙个不停,似乎还问别人借了发胶。可惜她对他全无感觉,这场邀约注定是要落空了。
“抱歉。”她说,“我今晚有事。”
回答仿若在吴世峰的意料之中。他面上带了些苦笑之色,依然追问下去:“那明天呢?我可以等。只要你能来,我随时都可以。”
但这次,姜绮玉的拒绝比刚才还要快。
“对不起。”她淡淡道,“你是个好人。我不建议你把时间花在我身上。”
说完,她将吴世峰撇在身后,走出了茶水间。她无意回头去看他的神情,但料想一定不是什么愉悦的神色。
过了半个小时,落班时间就到了。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偶有人仍留在工位上,继续加班。姜绮玉讨厌加班,碰上工作量大的日子,她宁愿牺牲午休时间,也要按时回家不可。她正将东西放入包内,远远就看见吴世峰从茶水间里走来,手上端着水杯。见状,有人问他,今晚是不打算按时收工了?吴世峰就笑笑,说,今天状态不好,只能多坐几个钟
补上。
话说着,他的视线不住朝姜绮玉那边瞟,仿佛希冀能够得到她的某一句话。
但姜绮玉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乘电梯来到负一层的停车场,找到自己那辆银灰色的轿车,坐进驾驶位。
不久后,这辆车就会行驶在晚高峰的马路上,驶过好几个十字路口,随后轻巧左拐。那是通往别墅区的路,清净不少。半个钟左右,就能到达姜家的宅子。
路上下了阵不大不小的雨,所幸在到家之前,雨停了。黄昏下,春天的雨细密,连衣服上都带着碧绿色的潮湿气息。姜绮玉走上台阶,雪姨站在门口迎她。“二小姐回来啦!”雪姨笑着伸手,姜绮玉的外套就轻柔地到了她的手上。
屋内要比外边暖和些。姜绮玉喝了杯热茶,上楼换上家居服。厨师在厨房里忙碌,她侧过头问雪姨:“今天晚上是什么菜?”雪姨将菜色同她说了,姜绮玉听见有自己喜欢的豆腐鱼汤,微微笑了一笑。她知道父母和姐姐还在公司,于是便走到楼上自己的卧室里等。等人的时候,无非是玩玩手机,或者看几本书架上的杂书。过了一会,夜幕正式降临,在楼上仿佛能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车灯,紧接着是佣人走动的声音。雪姨是家里的管家,她的脚步声,姜绮玉最为清楚。此刻听到雪姨的脚步,她就明白,是父母和姐姐回来了。
一家人到齐,开始用晚饭。
姜家人都爱聊天,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姜绮玉问她姐姐,这几天去公司,感受如何?姜念安同她一一说了,姜绮玉喝了一口鱼汤,笑道:“看来你这几天精彩着呢。”
“当初爸妈叫你来,你又不愿。”姜念安作势去刮她的鼻子,“如今想要反悔啦?”
姜绮玉没躲她姐姐的戏弄:“这点你说错了。我可不反悔。”
姜念安比她大三岁,去年从美国读完金融回来,今年开始同父母一起着手处理公司事宜。姐姐如此优秀,姜绮玉一点也不嫉妒,相反,她乐在其中。既然公司有人接手,那她正好能够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何况姜绮玉实在讨厌金融——和数学是同等的讨厌。
大学临近毕业时,姜母曾问她,愿不愿去英国留学,修读文史哲类的硕士,学历上听起来也不至于像本科一样丢份。姜绮玉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了,理由是自己一毕业就想工作,实在不愿身在异国他乡,听叽叽歪歪的洋文。她做事有自己的主见,姜母拉不过她,只好作罢。身为妹妹,姜绮玉的工龄,反倒要比姜念安长呢。
这会,姜念安听了她的话,不禁笑了笑:“好好好,你这样,倒也自在一点儿。”
他们开始品评今晚的菜色来。每一道都令人满意,平日胃口不大好的姜母也吃了不少。姜绮玉一边给父母夹菜,一边留心观察他们的表情。奇怪,就像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可为什么今天又千叮咛万嘱咐,晚上一定要回家吃饭呢?趁佣人去拿红酒时,姜绮玉终于放下筷子,将问题问了出来。
“爸,妈。”她单刀直入,“今晚叫我一定在家吃晚饭,是有什么事同我商量?饭都吃到一半了,我也不见你们说。”
姜母的表情僵了一僵。过了一阵,她才低声道:“我们……的确是有事要同你讲。”
姜念安见母亲神色严肃,也放下了筷子,凝神去听。
姜母定了定神,问姜绮玉:“你还记不记得,范家的大儿子,叫范铭礼的那位?”
范铭礼这个名字,想不耳熟都难,但姜绮玉并没有直接同他打过照面。据雪姨说,小时候姜绮玉曾见过他,但她自己全然不记得。她只记得两年前在某次晚宴上,远远地瞧过那人一眼。着装正式,身姿挺拔。是极好看的一个男人。
姜绮玉道:“当然记得。但我们家同范家又不熟——怎么了?”
姜父沉沉道:“你和他当年订过娃娃亲——而现在,范家想要履行这个婚约。”
婚约是范家老爷子定下的。或许是当年看两个小孩儿顺眼,开玩笑般地定下了娃娃亲。如若不提,姜父姜母早就把这件事忘了——可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范家反而率先提起,要履行这桩婚事。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姜念安愣住了。她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妹妹,却发现姜绮玉的神色很是平静,仿佛这件事并不发生在她身上。
“我们可以拒掉,对吧!”姜念安回过头来,连忙道,“婚姻不是儿戏,更何况是女孩子的婚事。爸、妈,总不能让绮玉稀里糊涂地嫁一个陌生男人吧?”
姜父叹了口气:“拒绝当然是可以拒绝,只是……”
他当然同范家交涉过。范铭礼的父亲范成,也算他半个商业上的朋友。在追问下,范成总算向他坦诚了意图:范老爷子对当年定下的这段娃娃亲,不知为什么,已经到了有些执拗的地步。如今老爷子正在住院,时日恐怕无多,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见自己的孙子成亲。
范成拉下身段,求姜父帮他这个忙,并且声明,两家的婚姻只是契约婚姻,姜绮玉想做什么,范家一概不管。等成婚后,姜家在生意场上会得到范家的不少援助——直到他范成入土为止。
“让这两个孩子多见几面吧。”范成恳切地拉着他手,“如果绮玉实在接受不了,到时候再拒绝也不迟。好朋友,算我求你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姜父总归不好再拒绝。
……
姜绮玉听完前因后果,总算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范家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呢?”她稍稍眯了眯眼睛。
姜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姜母站起身来,坐到姜绮玉的身旁,恳切道:“你别管什么好处不好处的,也别勉强自己。你要是不愿,或者一点都不想见他,我们就去大大方方地回绝。少了他范家的那点帮衬,又能怎样呢?”
姜绮玉低垂着眉眼,看着母亲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她握住那只手,微微一笑道:“妈,我没什么想不想的。毕竟这是契约婚姻,范家不是还说了,婚后一概不管我么?如果结婚能够对家里的生意有诸多好处,那就结了吧。”
她对婚姻一事,没有报什么太大的期待。如果按照自己划定的人生轨迹,姜绮玉大概是个不婚主义者,打定主意,做一辈子不嫁人的“老小姐”也未尝不可。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得站在“结婚”的门槛前。
姜母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反倒是姜念安小声道:“绮玉,可是你们没有爱情,要真结婚了……会不会过得不自在。”
“这有什么。”姜绮玉说,“我认为比起爱情,责任感才是延续婚姻的要义。世界上大把多夫妻,结婚不也是为了凑合过日子。”
姜念安一愣,无奈道:“绮玉……你别老是把事情想得那么坏。”
她熟悉自己妹妹的脾性。以前姜绮玉爱走极端,现在已经算是收敛许多了。
姜绮玉一边反驳她姐“我可没故意往坏处想”,一方面问她爸,范家到底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姜父只好拿出范成给他的合同,递了过去。这份合同他已经预先看过——不如说是看过好几遍,几乎能背下来。这时佣人把红酒拿上来了,姜绮玉接过文件,和姜念安一起看起来。
合同颇为正式,看不懂的地方,姜念安负责给她答疑解惑。这是一份很好的合同,条款写得清清楚楚。只要她和范铭礼领了结婚证,签了字,合同就立即生效。
“这很好呀。”看完,姜绮玉将合同递回给姜父,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酒,“就这样吧。结这个婚,我还是很满意的。”
姜父低声劝她:“先别决定这么早——你还是同他见几面再讲。”
万一见面之后,气场不合,怎么都相处不来,那这婚还是不结的好。
姜绮玉点点头,说,知道了。姜父看着她颇有些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重重地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性格随了谁。
“下周六,范家要在他们的宅子办个宴会。”
他给姜绮玉递过一枚鎏金色的请柬。
“趁这个机会,你见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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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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